这天,是清明节。
晚自一习一后,学生们像归巢的鸟儿,成一群一结队、叽叽喳喳飞回了寝室。宿管员开始登记缺勤,催学生洗漱、睡觉。四十分钟后,灯熄了,整个校园一下子安静了,沉进了黑黑的夜里。
后半夜,一个瘦瘦的黑影提一小包东西,蹑手蹑脚下了楼。他攀过铁门,进入了校学区。他站在清冷的教学楼前,四下里看了看,辨明方向,快速地一摸一到了教学楼后面。那儿有一段矮墙,墙外有一片空地,直通外面的大街。空地边,是几间草棚,草棚里养着鸡。学校管得紧,校门口有保安通宵值班,这儿就成了一些学生进出校门的通道。进出的学生多了,鸡的主人怕鸡不安全,就对学校领导说,如果再不管好学生,抓到了就当贼娃子打。于是,学校就把矮墙加高了,上面还弄了玻璃渣。黑影可不管那么多,只见他一纵,双手就撑上了墙。黑影的手心,一阵剧痛,知道扎进玻璃渣了。他强忍着,把自己摔在了墙外。胡乱地包扎了一下,黑影拾起小包,又一摸一进鸡棚,捏了只鸡,几步跑上了大街。
街上,路灯亮得昏黄昏黄的,照在黑影身上。黑影叫肖建明,是高一、二班学生。
肖建明顾不上察看伤口,一直跑出了城,上了乡间小路。小路上,死一般寂静。一些树,鬼影一样立着,有些怕人。肖建明低着头,一路一摸一索、飞跑。汗水,从他紧张的一毛一孔里渗出来,一湿一透了衣服。
肖建明跑进了一个村子,钻进了一片树林。
树林里,有一座新坟。坟里,是肖建明的一娘一。
肖建明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划出了一豆火苗。他点燃了一叠火纸,插上了香。鸡已经断了气,肖建明把它摆在坟前,哽咽着说,一娘一,为了我读书,你吃没吃过,穿没穿过,这只鸡就当儿子孝敬你的吧。
肖建明父亲死得早,家里又穷,一娘一为了供他读书,该卖的都卖了。本来,学校离家不算远,但为了让他有充裕的时间学一习一,一娘一非要他住校不可。每周,肖建明20块钱的生活费,让一娘一很为难。一娘一就背着肖建明到处借,借不到,她就上山挖野菜。听说,城里人一爱一吃这个,还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绿一色一食品”。有一次,一娘一不小心,从山顶摔进了山沟里,但她硬撑着,可撑到实在动不了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埋了一娘一,肖建就想到了退学,但一想到一娘一的希望,他把一切全埋一进心里,咬牙挺着。
祭过一娘一,了却了一桩心愿,肖建明走上了来路。
肖建明回到鸡棚边的空地上,正要*进校,却给鸡的主人抓住了。那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不由分说,大声骂他,扬起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了他身上。
寝室里的灯亮了。宿管员慌忙打电话,王主任来了,班主任李老师也来了。男人双手叉腰,肖建明躺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一一团一。
他偷鸡!男人说。
他会偷鸡?你是误会了吧。王主任说。
李老师扶起肖建明,喋喋不休地责怪他。
没偷?我听到鸡叫一声就起来了,一看,差了一只,不是他是谁?男人的嗓门很响亮,赔钱来,七十块。
陪钱?他从这儿翻了墙,就一定是他偷的吗?你也太强词夺理了吧?李老师接上了话。
肖建明低着头,一言不发。鸡,真是你偷的吗?王主任问他。
你不会做这种事的,我们知道。李老师边说,边拍着他身上的泥土,顺势拍掉了一根毫不起眼的鸡一毛一。
李老师,是我偷的。肖建明嗫嚅着说。
真是你?鸡哪儿去了?王主任厉声说,明天,请家长来!
听到请家长,肖建明的泪哗地流了出来。他哽咽着说,我没家长了!
没家长?李老师疑惑了。肖建明看着脚尖,说讲了他爸,他一娘一,讲了他偷鸡的经过,在场的人全沉默了。旁边的男人,几次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过了许久,王主任才拍着肖建明的肩,说,没事了,跟李老师回去吧。王主任转过身,看着男人,正要说话,男人却抢先说,什么也别说了,他是我弟弟,他的一娘一也是我的一娘一。
是你弟弟?王主任很吃惊。
是的,我十岁时,她和父亲离了婚,嫁给了肖建明他爸。十几年来,我一直恨她,不想见她。刚才听肖建明这样一说,我知道是我一娘一。那次,她来找我,要我帮一把肖建明,还说他毕竟是我弟弟,我没答应。不然,她也不会去挖野菜,不会出事了。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身一子不停地颤一抖着。
还有,这事儿不要告诉肖建明,他的费用,以后我给你,你转交给他吧。
王主任看见,男人的背影突地瘦了,有些像肖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