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在那边，学校在那边，干活的、上学的，都要到那边。要到那边，得横穿一条公路。公路是省道，车子多，开得又快，当然很危险，但村里人不怕，他们已经一习一以为常。
这天早晨，人们来到公路边，给老倔拦住了。老倔说，现在车恁多，等一下吧。人们一阵哄笑，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老倔今天肯定是脑子有一毛一病了。他们不听，伸手一拨，把老倔拨到一边，前呼后拥进了公路。不远处，一辆接一辆的车，呼啸而来，只见老倔稳住身一子，冲进了公路中一央，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一面小旗，不停旋转着身一子，使劲地飞舞。前前后后的车全慢了，停了，停成了两条长龙。司机探出头，吃惊地看着老倔。老倔笑了笑，然后朝人们一挥手，说，快过吧。可人们早过去了，他只得跑到路边，高高举起小旗，用力向下一挥，大声说，可以走了。司机们经过他身边，不满地骂，有病。然后一溜烟远去了。
从此，村里人发现，从早到晚，老倔总是呆在公路边，拿着他的小旗。只要有人过公路，他总会拦住你，等他用手里的小旗叫停了车子，方才让你过去。老倔已经五十多岁了，每忙完一次，他都要蹲在地上，喘上大半天的粗气。瘦黑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痛苦的微笑。
都这把年纪的人了，何苦呢？村长看不下去，劝他。
没事儿的，骨头越老越禁熬。老倔叹着气回答。
唉，村长也跟着叹气，你不会是因为……
别说了，我没事儿的。老倔打断村长的话，把脸转向一边，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过公路的人。这时，老倔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这老倔！村长又一次领教到了他的倔脾气。
可是，没过多久，那些明白了一内一情的司机，再不听老倔的指挥了。老倔的小旗，在他们眼里，跟一块破布没什么两样。无可奈何的老倔，只得捂了耳朵，目送着大车小车一路欢叫着，绝尘而去。
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来来往往的人，老倔看着揪心。
这天，村长来到老倔面前，对他说，你知道红绿灯吗？老倔说知道。那你去交一警一队请他们装一个呀，这样多省事。如果他们不愿意，就让他们给你弄个什么证证呀，袖章之类的，那些司机就不敢不听了。
真的吗？老倔的话里充满了希望。
真的。村长说。
翌日，老倔就进了城。老倔边走边问，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交一警一队。不等老倔说明来意，一个中年人就笑了。中年人说，大爷，我们还没有在农村装红绿灯的先例呀？再说，装了用处也不大的。老倔不知说什么好，就赖着不肯离开。突然，老倔就想起了村长的话。老倔对中年人说，要不，给我发个证证，或是袖章什么的，让我去管管那些车吧。那条路上，车太多了，开得飞快，不然，还要出人命的。中年人“噗哧”一笑，说，这可不行，有些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管的，快回去吧，五点了，天要黑了。老倔一看，天确实暗下来了，不过，最后一趟是七点，还有两个钟头，应该赶得上。他慢吞吞地起身，跨出了门。他苍老的背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老倔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正亮着，等过马路的人挤成一一团一。绿灯亮了，大家一窝蜂朝前拥。过了马路，老倔抬头看了看红绿灯，心想，这东西真好！
老倔又逛一回小商店，买了些东西，等他坐车回家，天就黑透了。
老倔顾不上弄饭，他在灯下忙碌了大半夜。
第二天，老倔早早地来到了公路边。
大人该出工了，小孩该上学了，老倔看见一大一群一人朝公路涌了过来。他连忙跑到公路中一央，拿出一把大电筒，一推按钮，红红的光出现了。老倔高高举起电筒，举过了头顶。因为是白天，红光太弱，远看像一点火星。人们停下脚步，惊奇地看着老倔。还没等他们看明白，一辆车就冲到了老倔面前。伴随着人们的一声惊呼，老倔就像一只鸟一样，飞了出去。
老倔被车撞死了。
交一警一队的人来了。来人忙了一番后，找到村长，一个中年人对村长说，我认得他，昨天他还来找过我们。从一些司机反映的情况来看，他好像不太正常，是吧？
好像有一点吧。村长不敢肯定。
那他最近受过刺一激吗？中年人又问。
有过，前不久，他儿子也在这儿给车撞死了，到现在还没找到撞的人。村长回答。
原来是这样。中年人自言自语地说。
五天后，村里人看见，老倔被车撞的地方，装上红绿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