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黄昏。黄昏的一一光,映红了半个天空。天空,看起来很高远。以往,天空总是低沉沉的,好像一伸手,就能扯下一片云来。
这样一来,李子就觉得有些特别。所以,当李子站在大街上一条显眼的广告横幅下,抬头望天的时候,康宁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康宁是到这个城市出差来的,来三天了。康宁一来这个城市,就想起了李子。五年过去了,彼此没一点联系,到哪儿去找呢?每天黄昏,康宁就满城转悠,希望能碰上李子。本来,她已经失望了,心思也由没有目的地寻找转向了游览观光。她只想用最后的时间,多走走,多看看,让李子生活的城市在她心里多一些记忆。她相信,那些地方,一定有李子的足迹,一定还残留有李子的气息。可是,事情偏偏那么凑巧,当她欣赏李子头上那条横幅时,就看到了站在下一面的李子。
康宁觉得李子一点也没变,还是她记忆中的李子。李子收回目光,就倏然看到了从天而降的康宁。
你?是康宁!李子的语气里,有迟疑,有惊喜。他激动地伸出手,也许是想来一个拥抱,可是,伸到中途却缩回去了。
走走吧!李子讪讪地说。
好,走走!康宁顿了一下,又说,不请假?
请假?李子呵呵一笑,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一路上,李子的话多,康宁很少插嘴。他们沿着大街走,一直走进了铺满夕一一的河边。又顶着一身的暮一色一走回了灯火辉煌、流光溢彩的城里。最后,李子找了家饭馆坐了下来。李子让康宁点菜,康宁说吃过了,但拗不过李子,便点了一份红烧鱼,这是李子最一爱一吃的。李子另外要了两份,一份是康宁最一爱一喝的清炖排骨汤。菜来了,酒来了,李子吃着、喝着,康宁在旁边陪着,李子催得急了,她就间或动一下筷子。
还走吗?李子的脸被酒涂上了一层红。
你说呢?康宁的脸也漫上了一层红。
他们的脸,都像黄昏李子看到的天空。
什么时间的车?李子把一杯酒全倒进了嘴里,呛出的泪火一辣辣的。
明天,午后一点四十的火车。康宁别过脸,轻轻地说。
吃过饭,夜就深了。李子把康宁送回宾馆,回到家,他一头栽在了床上。李子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康宁的影子。
五年前,他们是在一次会议上认识的。用李子的话说,他们的相识、相知没有过程,两个人就像两道铁轨,没相接的时候,互相对望着,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一旦对接上了,又是那么的丝丝如扣。确实,五天的会没开完,他们已经粘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了。上千亩的度假村,他们不知走了多少遍,哪儿有水池,哪儿有草坪,哪儿有林子,早装进了他们心里。离别前的那天晚上,天空很干净,月亮很好。草坪里的彩灯发出柔和而宁静的光,树呀草呀什么的,被映得蓝幽幽的,全都朦胧地亮。李子牵了康宁的手,走进了那一片树林的深处。那儿有一片水塘,塘里的蛙声饱满地浮上来,洗着夜空。四周是密密匝匝的槐树,没散尽的花香,还若有若无的飘浮着。他们偎在林间小路边的石阶上,谁也不说话。夜已经很深了,该回房间了。跟我走,好吗?李子轻轻地说。这话,他已经是说第三遍了。明天,再回答你,好吗?康宁的脸在李子耳边磨蹭着。明天,你就走了,什么时间走?明天下午一点四十。好吧,我送你!李子站起身,拥着康宁,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上一个斜坡,再过一个大草坪,就是住宿楼。楼下,几个男人粗犷的说笑声,分开了他们靠在一起的身一子。
第二天,吃过午饭,会务组安排的中巴车就塞满人,在度假村和火车站之间不知疲倦地飞跑起来。
李子站在旁边,寻找着康宁。中巴已经跑好几趟了,怎么没见她上车呢?是不是自己刚才去了趟卫生间,中巴正好返回来,康宁就这样走了?李子急出了星星点点的汗珠,他顾不上多想,噔的一声跳上了车。现在已经一点过了,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可是,候车厅没人,李子连忙买了站台票。当他满头大汗跑到2站台,火车已经拖着身一子,哐当哐当慢吞吞地走了,极失望极不情愿的样子。李子望着火车的尾巴,跺着脚,他想喊什么,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终于,火车的尾巴固执地消失了。失魂落魄的李子,靠在站台边的水泥柱上,又一次瘫一软一了下去。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没用上手机。李子只好回到家,拨了几次固定电话,康宁没接着。后来,再拨过去,那边就说是空号了。不想,现在上天又一次把康宁送到了李子面前,埋在心底的激一情也就再一次在李子心里噼噼剥剥燃一烧起来。
第二天,李子早早地来到了康宁住的宾馆,敲响了房门。
客人早走了!服务小一姐走过来说,还递给他一张纸条。
不要找我,能见到你,我已经心满意足。其实,五年前的那天,我退了票,一直在房间等你,以为你会来找我,哪知天意弄人,你却偏偏没来,以为我走了。今天,我的火车票是上午八点,之所以那样说,是想告诉你,这一次错过了,好好把握下一次吧。现在,我有丈夫,有孩子,也祝福你早日成家!
看着纸条,李子傻傻地立着。
李子知道,康宁又从他身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