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炽热阳光照着村子,乡间的土路上常常驶来马车,车轮带起薄薄一层黄色的尘土。除了从来不知停歇的知了还在无休止地叫以外,世界万物都好像已经沉沉的睡去。天上没有云,即使有也懒得飘,路边的灌木丛蒙着灰,因为没有一丝风,所以它死气沉沉地,丝毫也不动弹。平日叫嚣得很欢的麻雀和大黄狗到晌午也不叫了,这样的热天气,还是去午睡吧!
可是这种宁静却被打乱了。不知从那里飞来一只绿褐色的蟋蟀,刚好停在被晒得滚烫的路中间,他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开始用又细又尖的调子唱一支无名的悲凉曲子——也许是他自创的: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从草丛,从天空,从上帝的怀抱?
不!我是孤独的流浪诗人……”
平日的歌手——蝉,听到这急促清脆的声音都感到很惊奇,陆陆续续停止了歌唱,从树上瞅着一双小小的黑眼睛盯着他看。
“嘿,伙计!”一只蝉大声说:“来树上和我们一同唱吧!路中间有车,很危险的。”
可是蟋蟀不为所动,还在低吟着自己的歌,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有辆马车驶过来了。马车上坐着个老车夫,穿着红蓝相间的制服,正眯缝着眼睛朝前看。
“小心点!”蝉喊道。
蟋蟀吃了一惊,终于睁开了早已因陶醉而紧闭的双眼,也因此看到了从面前驶来的庞然大物,它吓坏了,立刻张开透明的绿翅膀飞起来,他飞得很高,很清爽,很潇洒,他飞过那棵爬了很多知了的桐树,在空中转了一圈后降落,降落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缕缕凉风擦过蟋蟀的皮肤,风中弥漫着轻轻的草叶香。蟋蟀陶醉地闭了眼。这时他正好飞向村里一户人家高高的围墙,可他没有看到。于是他撞到了那堵墙,毫无疑问,并且径直掉下,掉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哎哟!”蟋蟀摸着自己的头,呻吟道:“这可真是疼死我了!”
“亲爱的,难道您没有发现您坐在了我的头上了吗?”
蟋蟀被吓得差点跳起来,他朝下面看了一看,发现自己正好掉在桶底的皮球上了。皮球早已掉了漆,她的胖脸上光秃秃的,还沾了一大片黑色的污渍,脸上却仍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傲慢神色。垃圾桶下面还有几片已经腐烂变酸看不出颜色的白菜叶子,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酸臭气。另外,旁边还躺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针,蟋蟀认出她们全是女士。
“噢,您是皮球女士吧?瞧瞧您的颜色多漂亮。还有白菜小姐,您的味道真不错,真是芬芳扑鼻!这位穿了花衣服的太太是针吧?您真苗条,比白杨姑娘还轻巧,白杨姑娘是据我所知最年轻漂亮的人了。”
“那么您是?”酸白菜叶子假装很文雅地轻声问。
“我是孤独的流浪诗人啊,
因陶醉在诗句中而遇难,
那黑色的庞然大物驶来,
可怜我赶紧奔来向这里,
却无意发现最美的风景,
皮球白菜细针三位女士。”
蟋蟀又现编了一首打油诗,用又尖又细的嗓子唱出来,虽然不着调,听起来倒像是一阵乱糟糟的窸窸窣窣。可听了蟋蟀这几句奉承话,旧皮球,酸白菜和针都咯咯笑起来。
他们就这样随便交谈了几句,蟋蟀的油嘴滑舌逗得她们在垃圾桶里捧腹大笑。他们正玩得开心,蟋蟀却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还挤出了一滴假惺惺的眼泪,三位太太急忙问他怎么了,针甚至还想拍拍蟋蟀的肩膀但被他制止了。
蟋蟀哽咽着说:“我真是舍不得这样一个温馨的小地方,可是我不得不离开,因为我得流浪。好了好了,我年轻的太太们,我要走了,要飞向我们头顶的那片*的天空!好吧,再见了!”他一边热情地挥着手,一边扑扇翅膀朝外面飞去。眩目的阳光使他高兴起来,他在心底暗暗庆幸终于离开了这个潮湿阴暗的鬼地方。
突然,一个金发男孩跑过来,伸出手把蟋蟀捂住,然后很快地把他扔进一个竹编的小笼子里。蟋蟀在笼子里不满地尖叫着。
“卡洛,过来!”男孩喊道:“我就说听到这里有蟋蟀在叫你还不相信,看!这不逮到了吗?”
“哈利,把它装在笼子里。对,就这样!我们回家吧。”卡洛高兴地说。
晚上,蟋蟀照例在吟唱他那支忧伤的歌。
“哎哟!吵死了!”卡洛被蟋蟀无休止的尖叫声吵醒了。他从床上跳下来,把蟋蟀掏出来从窗口扔掉了。蟋蟀刚好被扔到外面光秃秃的砖地上,摔断了翅膀。
“唉,我是孤独的流浪诗人……”蟋蟀仍然在吟唱。
这时候,卡洛家的大白猫如幽灵一般从墙头跳下来,用贪婪的目光盯着这只肥大的蟋蟀——他刚才听到了蟋蟀的歌声。
“喂,你说我今天没吃饱饭该怎么办?”白猫恶狠狠地问。
“白猫先生,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您的头发比雪花还白,比柳絮还要柔软。”蟋蟀被吓出一声冷汗,但他仍然用唱歌般的轻松音调奉承着。
“对!但我同时也知道你的肉精瘦,虽然不如老鼠肉好吃,但改变一下口味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冷笑着,向蟋蟀扑过去。
“啊,我是孤独的流浪诗人——”蟋蟀伤心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