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停留风沙,大漠孤烟天涯,长河落日,看江南人家。
——写在前面
当后山的落叶成片凋零,那像是在刻意夸大死亡的悲剧,我看到山坡上新簇成了银白色的芒草,成了秋季最早的预告。我才惊觉,这是离乡后所过的第一回秋天,盛夏,怕是早已枯竭殆尽了。最后一次五彩斑斓的记忆,止于那样偏远的山坳里,那里有我对生活的全部热望。
我爱着那处的山水。山,原是比现在的山葱郁的叠嶂得别具一格。而那水似乎也不若别处的水,冗长而磅礴,它只是长,长得婉转缠绵,它也只是流,流得寂然无声。我时常在盛夏时和同伴挽起袖口下河嬉戏玩耍,长长的河流啊,总让人希望能找到他的源头。他却转身拐进深沟,叫人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我也爱着那长河下头积出的半亩方塘,爱着水塘中的菡萏悠悠。满池的青莲正待夏日和风的梳理,当风离开岸边,暗香残留。香消在风起雨后,我偶然会捧起一本书。世人总认为在这样一个地境,若是读书,大抵也是好的罢。殊不知那并不仅仅是读书,真之所读的,是莲香的悠长。
然而我终于深爱着的,却是山穷水尽,莲荷凋敝之时。因为那是暮夏,是孩子们记忆中所最欢乐的时光。晚间用晚饭,爷爷奶奶自是摇着蒲扇外出散步,好玩的叔婶们则领着一帮小子丫头奔下楼来到方塘边上。原本幽深得像块翡翠的池子历经风吹日晒,以致干涸成了泥沼。杂草丛生,淤泥遍布,还隐约见着几条活鱼扑腾着溅出泥浆。小娃儿们纷纷脱了鞋,赤脚往泥里踩。淤泥绵滑柔软,包裹着孩子们的脚,还透着星星点点夕阳的余温。将那些碍事的枯藤拔除以后,我们开始费事的摸鱼,我从没摸到过鱼,而其我本身亦不是来摸鱼的。听阿婆说这阵子的藕正是香甜的时候,贵的打紧,趁这光景让我来摸几根回去,她拿来好炖汤给家里喝。我手一拉扯,一长串子拔地而起,既然大家说这是祥瑞不能断,我也就收下了,阿婆的汤也就有着落了。
这样的一盅汤,浓滑香稠,我下筷夹起一块藕,咬下去脆生生的响。藕的确是干脆断了,但中间牵扯上了千万的银丝,我扯不断也挥不去。虽吃得十分恼火,但那时,仍是花满、月满、酒满。
如今,我拈来一片落叶,上面是湿润的纷杂。身处城市的我终于不能淡忘过去的岁月,无所可记,便也无所可忘。穷乡僻壤,那样可爱的穷乡僻壤,它是我吞进咽喉中一块纤细的藕。那缕缕银丝,那,那是我悠长的相思。我庆幸我的过往能这样清透,只不知身处在城市中的孩子,他们能否看得见高楼以外,还别有一片清透的天?
轮回更迭作罢,不若刹那芳华,繁华如烟,那故土还眉目如画。
——写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