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隐匿在金黄的麦浪中的矮房子,是永远回不去的秘密。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总是爱带我回她的老家——箬横。对那儿的记忆似乎只有门前的一大片麦田和屋后望不到边的油菜花,以及太公做的木头玩具。
印象中,老屋挺破旧的,只有两层。上层有个宽敞的阳台,说是阳台,还不如说是一块大石板,并且没有栏杆,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虽有点害怕,可就是贪玩。爱坐在那里,将自己的小腿翘出去,在轻拂的风中晃来晃去,很是惬意。手中,通常是一只太公雕刻的木头小马,两个巴掌那么大,甚是可爱。一坐那儿,往往就是几个小时。
好几次过去坐那儿,正巧是黄昏。天边的那轮巨日落下,壮观伟岸。漫天的火烧云像是为其殉葬。橙红色的余晖一览无余地倾泻在麦田上。那时正值秋收,风中望去,是一片金黄的麦浪。橙红与金黄交映,光怪陆离。隔壁人家的水塘里,几声鸭叫伴随着黄昏,消失在天际。
最后一点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上。
在田里忙碌了一天的太公,此刻有闲暇时间,会做些木工活。在门前的空地上,先刨出一块木块,再带到门边细细雕琢,门边摆着一张桌子,平时是餐桌,而此刻是太公的办公桌。通常我们是不在太公家吃饭的,可我看太公雕刻的兴趣正浓,便赖在桌边不走。太公那双皲裂的大手握着一把刻刀,在木头之间来回游移,霎时,木屑飞扬。我一手托腮,歪着头问太公:“太公,你这是在刻什么啊?”太公的笑意都藏在眼睛和皱纹里了:“你喜欢什么,太公就给你雕刻什么。”“小兔子,我要小兔子!”“好嘞,我们就刻小兔子!”说罢,太公便全神贯注地雕刻着。不一会儿,一只小兔子的雏形便出现了,栩栩如生。我惊喜地瞪大双眼,欲伸手去拿。太公慈祥地望着我笑道:“不急!不急!还要雕琢一番,做麦穗的耳朵。你下次来,再给你小兔子。”
“好!”我欣喜地应道,这才被母亲拉了回去。
每到晚上,我总会梦到拥有金黄麦穗耳朵的小兔子——可我没等到那一天,老家传来了噩耗——太公走了。
听母亲说,太公不小心摔了一跤,没过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送葬那天,人们裹着白巾,系着白布,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屋的阳台没栏杆?为什么每次过去都会碰到日落?为什么太公答应给我的小兔子还没给?
只有那片金黄的麦浪依旧在风中摇曳。
点评:
本文以麦浪贯穿全文,作者从老家的矮房子入手,引出太公做的木头玩具,以太公为我制作小兔子玩具为核心事件,太公和麦浪双线交织,有情有事有境,善于串联,文笔细腻,情感充沛。“拥有金黄麦穗耳朵的小兔子”,多么富有创意的玩具,不仅是老人爱心的体现,更是童趣的体现,这一细节极具生活韵味,为平淡生活涂抹上诗的色彩。结尾一句“只有那片金黄的麦浪依旧在风中摇曳”,与太公去世形成鲜明反差,让读者不由唏嘘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