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日子享尽,莎莉文家的幸运之神开始远离,不再眷顾了。
厄运先从安妮下手。3岁未到,安妮的眼睛开始发一痒,眼皮上长满了细沙状的小颗粒。这些小颗粒由软变一硬,由小变大,扎得安妮眼睛又痒又痛。
安妮一揉一了又一揉一,擦了又擦,结果情形变得更糟糕了。小颗粒并没有因一揉一擦而消失,反而刺伤了眼球。安妮的眼疾一天比一天严重。
莎莉文家并不富有,根本没有钱去看私人医生,只得等候福利机构的巡回医生来带安妮去治疗。
他们尝试了许多治疗方法和偏方。听邻居说用天竺葵泡水洗眼睛可以治好,一爱一丽丝便去摘生长在窗前开着红花的大竺叶子,用大锅煮沸。她用这些苦汁洗涤女儿的眼睛,结果安妮痛得拼命地哭叫,眼疾依然没有治好。
最后,他们只好带安妮去看私人医生。医生翻了安妮的眼皮,拿出一把小蔽刀,刮着眼皮上的小颗粒。安妮痛得尖一叫乱抓,医生态度粗一暴地喝住:“抓紧她,不许动。”
医生的情绪非常恶劣,为什么这些付不出医药费的穷人偏一爱一来找他?他大吼:“坐下,坐下。”畏畏缩缩的莎莉文夫妇只敢小心翼翼紧一靠在椅子边。
托马斯必恭必敬,走上前去说:“大夫,请您帮帮忙,请您治好我女儿的眼睛。”
“给你一些眼药膏,一天涂两次,挺有效的。”医生的话显得颇具权威。
莎莉文夫妇对医生有莫大的信心,于是就安心离去。
望着他们走向街中的背景,医生摇了头,叹了气。他知道小女孩的眼睛已经没有痊愈的希望了。
“颗粒一性一结膜炎(砂眼)”,他不忍告诉莎莉文这个病名。“砂眼”是那些有钱人才生得起的富贵病。需要一一光、新鲜空气及整洁的环境,需要肉类、鱼类、蔬菜和水果等滋养品来调养,需要花很多钱才能医好的疾病。
医生情不自禁地摇着头,不要想这些无法解决的问题吧!假如那女孩的父母有钱,她根本不可能染上这种不干不净的一毛一病。“砂眼”偏一爱一贫民窟,喜欢在肮脏的地区散布。
世事无常,祸不单行。安妮感染砂眼后,一爱一丽丝也生病了。
一天早晨,一爱一丽丝摸一着自己喉部,觉得酸痛难忍。几天后痛苦不但没减退,反而有些微微发烧,她一天比一天消瘦,身一体变得倦怠无力。她开始拼命地咳嗽,不用医生说,一爱一丽丝也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肺结核”是专门找穷人纠缠不放的绝症。
时运不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了几天,一爱一丽丝告诉丈夫:“托马斯,我们又有孩子了。”
一爱一丽丝宣布这个消息时,他们正在吃晚饭,托马斯默然放下刀叉,咽下食物,问道:“什么时候生?”
“今年冬天吧,我想可能在圣诞节前后。”
托马斯不屑地啐道:“好一个累赘的圣诞礼物。”他狠狠地摔下餐巾,掉头走了出去。一爱一丽丝长叹一声,怎么能怪她呢?一切都这么不顺心,她的肺病,安妮的眼疾,现在又加上一个花钱的婴儿。一个钱不能当两个用啊!
186一9年1月,吉米出生了。他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遗传了母亲的体质,一臀一部长了一个大大的结核瘤。
往后的日子一爱一丽丝总是脸色苍白,眉头深锁。日后人们告诉安妮,她的母亲年轻时多么开朗、一爱一笑,而安妮记忆中的母亲却是苍白、困倦、瘦弱,寂静得像一尊雕像。
安妮与她父亲仍有快乐时光。他继续为女儿唱歌、跳舞,说一些令人开心的故事――只是次数在逐渐减少。有些回忆令她永生难忘,其中一幕是父亲蹲在她身旁,问她:“今天痛吗?”
安妮点点头,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她的眼睛。
“我的小宝贝,来吧!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出去走走。”托马斯牵着她的手。
父女俩走了5里路,到了邻镇西乡。托马斯听说此地来了一位眼科医生,所以特地带安妮来。但是检查过安妮的眼睛后,医生只是摇摇头。
离开医生诊所,回家的路上,托马斯在安妮身边蹲下,搂着她说:“宝贝,不要担心,这个医生虽然不能看好你的一毛一病,但爸爸总会找到一个好医生来医好你的眼睛的。”他拍着胸脯保证。
他把安妮扛在肩上。“等你长大一点,我就带你回到我们的家乡――一爱一尔兰。
用一爱一尔兰一香浓河的河水洗净你的眼睛,就不会再痛了。“他满怀深情地加上一句:”那是世界上最好的药水。“听得安妮眼睛发亮。瘦小的她岂知从美国马萨诸塞州到一爱一尔兰的香浓河,路途是多么地遥远。
托马斯带着女儿走到镇中心的繁华区。一家商店橱窗里展示了一顶美丽的白色草帽。
“嗨!”她的鼻尖贴到橱窗玻璃上赞叹地叫起来。
白色的帽子上有一条淡蓝色蕾一丝带垂在后面。托马斯看看女儿,拍了拍她的肩膀走进店里。
安妮看到售货员从橱窗里取下帽子。几分钟后,托马斯走出来,把帽子戴在安妮头上。这是她一生中的第一顶帽子!美得像童话故事中小仙女头上的帽子!戴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帽子,她一路欢笑回到家。
病魔侵凌家人,托马斯面对接踵而来的重重困难显得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摆脱心中的忧虑和烦恼。沉重的负担和悲哀折腾着托马斯,他慢慢迷失正念,开始学会了借酒消愁,然而举杯消愁愁更愁。
托马斯常常喝得烂醉才回家。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孩,一爱一丽丝病得奄奄一息,骨瘦如柴,婴儿又吵又闹,她没有多余的一精一力顾及安妮。
安妮年幼不懂尘世坎坷,不解人意,她需要家人关怀示一爱一。然而她的双亲没有多余的一爱一滋润她、呵护她。她心里的不安和焦虑纠葛在一起,化为一把无名火,使她变得愤怒,常常狂乱地发脾气。安妮已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她由快乐天真变成暴躁易怒的小女孩。
无知的安妮宣泄她的情绪和大人迥然不同。她用自己的方式,用整个身一体冲击小生命中的郁懑。她大声嘶喊、怒吼、东撕西摔,试图抗拒莫名的恐惧。
她的脾气让人不能忍受,以至于邻居们都叫她“令人讨厌的小孩”。
有一次,她把手伸进烤箱里拿面包,不小心被火烫到。虽然这是自己的错误,她却勃然大怒,抓了火钳,夹起面包,使劲地摔在地上。
眼看安妮愤怒地糟蹋她们的宝贵口粮,母亲只能无力地呻一吟:“安妮,安妮……”
另外有一次,一爱一丽丝叫安妮照顾睡在摇篮里的小妹妹一玛丽。安妮摇一摇,不觉怒气从中而来,打从心眼里她就不喜欢玛丽。玛丽夺走了一妈一妈一所有的疼惜和怜一爱一。
她越想越生气,愤愤地用力摇晃,咚的一声,小婴儿从摇篮里滚下来。
那一天晚上,父亲狠狠地揍了她。她咬紧牙根,滴泪不流,从此怨恨更像燎原的野火,难以平息。
安妮的坏脾气有增无减,直到不可收拾。每天早晨,她喜欢看她父亲刮一胡一子。
这一天,看到刮一胡一膏的瓶口沾满了泡沫,她注视了一会儿,泡沫裹一着一胡一子,多么好玩。她的手慢慢靠去,伸到肥皂泡里。
不巧托马斯的情绪也不好,“把手拿开。”她打了安妮的小手。
这一巴掌点燃了安妮的宿怨与积恨,瞬间像火药爆炸一样,安妮举起手边的瓶瓶罐罐,对着镜子一个接一个狠狠地掷去。镜片碎落满地,留下木头空框颤颤震动。
安妮嘶声裂叫,父亲没有动手打她,也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呆若木鸡,哺哺自语:“是魔鬼缠身?是鬼迷心窍?看看你所做的,你这个扫帚星,带来厄运……都已7年了。”句句清晰地刺进安妮心坎。
可怜的安妮成了代罪羔羊!其实托马斯的情绪不在于破碎的镜子,而在于贫穷和疾病。辗转不能人眠的漫漫长夜,父亲哺哺的诅咒,困扰了安妮多年。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穷困和疾病像一串无法打开的链环,厄运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吉米已3岁,肿瘤越长越大,安妮眼疾更趋恶化,一爱一丽丝病人膏盲,托马斯沉一沦酗酒,无法自拔。情况已到了山穷水尽,无法再坏的境地了。在这些苦痛的岁月里,一爱一丽丝勉强撑住了这个家。结核病菌像虫一般无声无息地把她啃蚀耗尽。
昨日,她还在那儿,次日,她已魂归西天。栋梁倒塌的家,七零八落。
莎莉文的亲戚只得出面救济,出来安顿一个酗酒的男人和3个年幼的小孩的去处。
亲族代表通知所有的亲属开会,住在附近的亲戚都来参加。一爱一伦姑一妈一主动提议要收养吉米和小婴儿玛丽。没有人主动收留安妮,就是因为她一发不可收拾的坏脾气和眼疾。
经过一番推诿后,大家决定由堂哥约翰与堂嫂苏达希收留安妮。约翰有钱!可不是吗?好歹他拥有一个制烟厂,虽然不算大,却也算是自己当老板,独资经营。
“你们最宽裕,该你们抚养。”大家异口同声要求他们收养安妮。
“你们毫无道理,只是嫉妒我们。”苏达希大叫不平,但她推不开道义责任。
当天下午,他们只得把安妮带回家。
苏达希尽她所能,有心善待这个不速之客,无奈安妮仇视一切家教规范。在安妮心中,她已一无所有,只剩下不可侵犯的“自一由”,自己得好好保护自己。她幼稚,没有正确的是非观,一切只是出于本能,不择手段、不可理喻地维护所谓“自一由”。三番五次,她的粗一暴野蛮把苏达希吓得不愿意再招惹她了。家规、教养无法施用在她身上。苏达希堂嫂也就撒手不管,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有一阵子安妮过得很惬意。春天到来,安妮在田野里游荡,从这个牧场到那个草原。坐在苹果树下编织自日梦,躺在干稻草堆上发呆,混过日子。只要离开寄养的“家”,她就心安。舒坦、快乐。
一天晚上,约翰告诉太太:“你猜,我今天看到安妮在做些什么事?”
“我看到她躺在谷仓后面那片草地上。我足足观察了5分钟,她高举着手,一动不动。有只小麻雀从树上飞过来,掠过她身上,看了她一眼飞走了,安妮还是不动。那只小麻雀竟然又飞回来停在她手指上,她们就这样子,像老朋友似的互相观看――真是不可思议。”
苏达希冷冷地哼道:“有什么好奇怪?小鸟的朋友?岂是只小鸟,她就像一头野兽。养一只小马或小牛都比养她好得多。”
约翰感慨道:“在家里无恶不作,在外面却可以这般一温一驯有耐心。”
秋天来了,学校要开学了,安妮也到了该入学的年龄。一天,她找到苏达希堂嫂,用兴奋而激动的声音颤一抖地问:“我可不可以去上学?”
“不要做白日梦了。”苏达希嗤之以鼻,“凭你这一双眼睛,一辈子也别想读书、写字。”
圣诞节快要到了,约翰和苏达希几乎每天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入前面大客厅。他们将圣诞礼物存放在前厅,所有的小孩都不准踏人。安妮当然是惟一例外,她一再进进出出。
一天,她发现一个非常美丽的洋娃娃,乖乖坐在小椅子上。一双蓝色深邃的眼睛,满头金色卷发,细瓷做的脸蛋光鲜粉嫩,镶着蕾一丝花边的拖地长礼服裹一住她。
灰暗的大客厅,安妮无法看清楚。虽然她视力微弱,却看得出这个洋娃娃美丽非凡,举世无双。
从此以后,安妮不时溜进去看那个洋娃娃。她抱着洋娃娃展拍、抚一慰、亲一亲。
圣诞节前的这些相处使她误认为这个洋娃娃非她莫属了。
久盼的佳节终于来到,家里的每个人鱼贯走人一大厅。约翰打扮成圣诞老人分发礼物。每一个小孩子都有一份,安妮拿到她的一份礼物,看也不看,就把它放在一旁。因为在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洋娃娃,她等着抱洋娃娃呢。然而约翰拿起它,给了自己的女儿。
瞬间,安妮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冻住了似的凝然直立。她突然冲出来,一把抢过娃娃,揪住金色卷发,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她发疯似地扔、踢、摔身边的所有东西。约翰好不容易架住她时,她已毁掉了全家的佳节气氛。
真叫人受不了!于是又开了家族会议,大家一再商量安妮的去留。他们已经厌倦了扮演慈善好人的角色了,当初收留孩子只是碍于情面,无法推脱罢了。
不过一爱一伦姑一妈一是例外,她说玛丽乖一巧可一爱一,自己喜欢这孩子,愿意继续收养。
而吉米的一臀一部的肿瘤病况已越来越严重,她已无法承担医药费。至于安妮?没有人能驯服,也就没有人愿意收留他。
约翰夫妇回家前,安妮和吉米的命运已定。家族会议决定将他们送到德士堡救济院,从此以后与莎莉文家族的人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