矶边以前从没想过妻子是感情那么强烈的女人。她的内心里深藏着的心愿,即使一起走过了三十几年的岁月,还愿意在来世继续做矶边的妻子。“我…一定… 会转世,在这世界的某处。我们约好,一定要…找到我!”。感情内敛的妻子临终说出的呓语,使矶边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三十多年的平凡夫妻生活,他从未对妻子说出过爱,也未曾认真思考过“爱”究竟是什么。对他而言,妻子是空气,虽然重要,却完全可以无视其存在。甚至,在婚姻关系中,他有过外遇。可当医生宣告妻子罹患癌症,生命即将终结时,矶边才发现他所有的平静安稳,都是因为妻子张开的双臂。失去妻子以后,他才认识到妻子的价值、妻子的意义。怀着对妻子的思念与愧疚,矶边到印度寻找转世的妻子。
每次她只找到埋首于饲料桶中嗜蚀快乐的男人姿态与自己一直注视着男人动作的空虚眼神。内心有着强烈自我毁灭倾向的美津子年轻时放纵情欲,她不爱任何人,却愿意享受男人被她俘获的乐趣。越放纵越空虚的败坏将美津子的内心推到了黑暗深处。她象伊甸园中诱惑夏娃的蛇一样引诱老实、木讷的天主教徒大津,逼他放弃神。好像赌气似的,她要与神抗争,夺走他。当猎物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瞬间,美津子狩猎的愉悦急速冷却,结束了。她很快抛弃了大津,转头寻找新的猎物。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填满她的内心,放纵的情欲只会使她更空虚。大津,她以为他会颓废,会和她以及她所见的大多数人一样空虚堕落,却没想到这个被她玩弄过的男人去当了神甫。多年后,她再次找到了大津,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大津与众不同的生命,大津与她身边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美津子仿佛觉得大津身上有她一直寻找的东西,一股神秘的可以改变她生命的力量。大津去了印度,美津子也到了印度,寻找大津。
“蛆在气息尚存的士兵鼻子、嘴里爬行”。缅甸的“死亡之路”成了木口一生的梦魇,当年救过他的战友为了活下去,吃了死去战友的肉,战后他回到日本,找到了这位战友的妻子、儿子。他无法清醒时面对战友儿子看他的眼神,终日酗酒,一生他都在责怪自己,无法放下心中重负,直到临死。木口到印度,是为了超度死去的战友。
沼田,逃避现实的童话作家。相信人与动物之间有某种奇妙的练习,他病了两年,手术失败两次,担心命不久矣。心中的担忧与痛苦无法与妻子分享。他选择了对着一只鹩哥倾述心事。在最危险的一次手术终,他活了,鹩哥死了。沼田相信是鹩哥代替他死了。他到印度,是为了放生一只鹩哥。
当矶边、美津子、木口、沼田怀着各自的心事与负担来到印度,恒河包容了他们,这条河既接受生者,也接受死者,既包容丑陋贫穷的弃民,也包容英迪拉·甘地。它就像母亲一样,洗尽生命中所有的伤痛。
矶边在恒河边终于完全释放了对妻子的爱,他深情的呼唤妻子,“你,到哪里去了?”。月光下,银色的水波,无声的接受矶边的呼唤,仍默默地流着。
美津子在恒河边找到了背负死去弃民的大津,她依然无法理解大津,但她理解了苦难。她穿着沙丽,在恒河中沐浴,“我知道存在人间之河。我还不清楚那条河的前方有什么,可历经过去许多过错,我稍微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人间深河的悲哀,我也在其中。”她不知道对谁祈祷,或许是对大津追随的神,或许是对某种巨大永恒的东西。浸润在河水里,许多不堪的过去,仿佛瞬间得到了赦免。
木口在恒河边为战友颂阿弥陀经。水流不停。恒河从南往北,划出小小弯曲,缓缓流淌。木口眼前浮现出那条死亡之路上或趴或躺的死亡士兵。
沼田终于在恒河边放生了一只鹩哥,看着鹩哥远去,沼田感觉恍如放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可以告慰那只下雪日代他而死的鹩哥。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这条伟大的恒河中得到了释放。而我,最心痛的大津却死在了恒河。远藤周作文末并没有直接描写大津的死,但我知道大津死了。这个一度软弱的迷恋美津子肉体的男人,终于重回了信仰,神没有放弃他。在印度,他用生命去实践耶稣的爱。“他无佳形美容,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也无美貌使我们羡慕他,他被藐视,被人厌弃,多受痛苦,常经忧患。他被藐视,好像被人掩面不看的一样,我们也不尊重他,他诚然担当我们的忧患,背负我们的痛苦。”文中多次出现《以赛亚》书的这节经文,诠释了大津在恒河边的行为。主爱激励他,他要效法耶稣,主所付的代价,他也想付。“你背着十字架登上死亡之丘,我现在模仿你。你背上背负着众人的悲哀,登上死亡之丘。我现在模仿你。”大津寻找像破布一样蹲在路旁角落里喘息等待死亡来临的人。大津找到他们,背他们到恒河边的火葬场,完成他们一生最奢侈的愿望。恒河,对他们来说,是今生的终点,来生的起点。
现实的人生仿佛一条深河,隐藏着各自的伤痛、心酸、肮脏、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这条深河无法洗去今生的痛苦和罪恶。唯有耶稣,只有耶稣,他诚然担当我们的忧患,背负我们的痛苦,因他受的刑罚,我们得平安,因他受的鞭伤,我们得医治。人的尽头才是神的开头。
印度的恒河不是我的恒河。我的深河是那条流到永生的生命河,是耶稣和圣徒的眼泪汇成的河流,它可以真正洗去人一切的污秽和罪恶。
最后,我想说,我不太赞成大津的神学思想,或者这也是身为天主教徒的远藤周作对基督信仰认识的缺陷。无论是他前期的《沉默》,还是最后这本《深河》。作者强调的都是神爱的属性,他忽视了神绝对的公义和唯一性。大津追求的是*的信仰,他认为神在印度教徒中,在佛教徒中,在*徒中。甚至他会为死去的印度教徒祷告,祈求神接纳他们。这一点与我的信仰严重冲突。至此,我想远藤的书不用再读了,以后这类的书都应该不会再读了吧。与文中那些寻找信仰的人相比,我已然找到。未来,还是多读灵修类的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