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诗人叶芝有一首享誉世界的诗——《When You Are Old》。我读过冰心的译文,的确美极,但我最喜欢的却是从英语老师口中听来、不知出处的一句译文:当你垂垂老矣,我依旧爱慕你那温柔浅淡的容颜。我如此钟爱这一句,不仅因为它句子的柔软美丽,更因为,每当我读起这一句,我便会不自觉地在心中描绘出我奶奶的模样。
我自幼便和奶奶一同生活。从小到大,只要回到奶奶家,我从没有一丝的不乐意、不愉快,总是用最轻盈的步伐跨进门,而奶奶总是人未到声先到,远远便在客厅或是卧房用高高的嗓门儿迎接着我:“来啦!”接着便是“踢踢嗒嗒”的拖鞋与地板不急不慢地碰击声——她的步子从未因年岁的推移而显出半分的蹒跚迟缓。当她整个人映入我眼帘时,总是那样的清爽利落——乌黑的短发,干净的衣裤不长不短,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雪花膏香味,让人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一丝已逾古稀之年的老人的拙笨或不整。
奶奶白天光线好时喜欢读书看报,总能在落地窗前暖暖的太阳光里,手边放着一杯热气氤氲的咖啡,捧着书报坐上一个下午。而到了晚上,她便最爱看电视剧,坐在沙发上,来回调换着几个频道,剧集一出接一出,不浪费一点空隙时间。我也喜欢靠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对剧中的人物评头论足,为剧情的跌宕起伏而发出阵阵欢呼或叹息。而当我靠在她身边时,我喜欢摸她的手臂,我由小就特别喜欢奶奶的手臂——白皙的皮肉因为上了年岁而变得松弛绵软,更妙的是即便在夏天,这手臂也是凉凉的,于是我顶喜欢抱着她的手臂,依在她的肩上。更奇怪的是,一向不喜欢大人们爱抚的我,对奶奶在我脸上、手背上的摩挲竟是那样喜欢与眷恋。
奶奶是我的人生启蒙老师,是她在我幼年时,给我未来的人生与心灵灌输了值得一生铭记与奉行的信条与准则。若是没有她,我绝不会有今日之豁达开朗,且被旁人称为优秀的种种,恐怕也寥寥无几。她教会我怎样做个被人尊敬的人,即便不能高尚也要高贵。
奶奶更是我自打生下来起见过最完美的女人。她的美并非外表,而是藏在她粗笨外表下的那颗不含一丝杂质、善良直率的心啊。我从未见她恼羞成怒过,也很少见她流泪。她总是在笑,总是在热情地招呼着身边的人。她从小到大从未像那些追求外貌美丽的姑娘那样在意自己的身材与打扮,只是将自己收拾的清爽整洁便足矣。但她与那些金玉其外的姑娘比起来,她那颗金子般的心与作为名门大学毕业生的才识,已让她站在了更高处。
奶奶还烧得一手好菜,会将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针线活也做得一流,我小时候衣服缝补处缜密的针脚、有着独属于我的特别尺寸的被褥枕套、甚至玩偶的衣服都出自她那双灵巧的手。而她对爷爷的体贴与包容更是无需多言。
我若是男人,我也只愿得妻若此,可惜今生我只能做她膝下承欢的小孙女儿,但也并不妨碍我对她说一句:当你垂垂老矣,我依旧爱慕你那温柔浅淡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