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庭里,母亲一直扮演着人民公仆、监护者、管理者的角色。于是,自然地,陪我游戏的职责就由父亲来承担。
父亲曾经在外地工作,每周只回一次家。当时我才两三岁,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去了哪,只是因为他每次总给我带回些零食、玩具、小人书一类的东西,便格外盼着他回家。
黑色的皮衣或军大衣,船形的黑色大皮鞋,硬硬的刺人的胡茬,还有熟悉又陌生的汗味,就是我对父亲最早的记忆。
后来,他调动回南昌,回家的次数才多起来,但仍是忙。印象中,晚上总要等母亲给我辅导完功课,他才闲下来,陪我玩一会儿。正是因为如此,母亲在我心中是“严母”,父亲却是“慈父”。虽然和母亲相处的时间远比父亲多,我却从小就和父亲更亲。
父亲也有严厉的时候。他性格比较急躁,不能像母亲那样耐心哄着无理取闹的我。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制定的规矩和恰当的处罚,才迫使我在四五岁的年纪把学英语坚持了下来。这是他成功的为数不多的对我学习的管理,也是他至今都津津乐道、为之自豪的。
在我过去幼小的心灵里,父亲是个极博学、伟岸的人。他有满满一书架的《史记》、《世说新语》、《资治通鉴》等古书,每天都要读上几页。每当听见书房里传出他雄浑的朗读声,幼小的我便在书房外感慨:啊,我的父亲是多么渊博!那些想法在现在看来有些幼稚可笑,但在当时,父亲确实是我为自己树立的第一位偶像。除此之外,他还十分热衷于关注时事,在一个大贪官被曝光、逮捕一类事件发生后,也会以满腔热血爆发一些愤恨、不满的言论。我曾经暗笑他迂腐:平凡的小市民,何必,又如何干涉国家大事?现在想来,父亲的举动又何尝不是表达了一介凡夫对祖国最诚挚的爱?
父亲还非常幽默风趣,儿时每次我哭泣,他总用各种滑稽的动作和鬼脸逗我开心。他一点也不在意陪玩娃娃、积木、气球,常常和我一玩就是半小时。为此,母亲经常笑他“长不大”,他却振振有词地反驳说“这叫童心未泯!”
每次母亲出差,我总是略带愧疚又心中暗喜。倒不是因为父亲做的饭好吃——母亲不在的时候,我们吃饭都是快速解决——热剩饭或出去吃。我高兴的是,父亲允许我周末睡到自然醒,而且等我完成了作业,只消让他过目,就可以出去玩了。父亲总是笑眯眯地问:“写完了?那放松一下吧,想玩点什么?”
每个家庭里几乎都是这样,父亲就像冰箱里的灯——当我们打开冰箱,我们知道灯亮在那里;冰箱关上后,却不知灯在干什么。父亲在家时,他陪我们玩耍;他去上班后,就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我想起小时候玩的过家家,玩具妈妈有好多事可做,玩具爸爸却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就拿它说一句“我去上班了”,就把它扔到箱子里。但无论你注意到他了没有,爸爸总在那里,他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也是孩子最爱、最依赖的人。我的父亲也是这样。虽然我不常说这样的话,但他在我心中确实是个极博学、伟岸、风趣的人。我非常尊敬他,也非常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