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东藏记宗璞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宗璞的长篇小说东藏记以抗日战争时期西南联合大学生活为背景,以孟樾教授一家为主体,描写了其时中国知识分子群体的生活状态、情感世界、人...
东藏记宗璞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宗璞的长篇小说东藏记以抗日战争时期西南联合大学生活为背景,以孟樾教授一家为主体,描写了其时中国知识分子群体的生活状态、情感世界、人格操守和各自不同的性情风流。民族恨家国仇,山河破碎,即使偏居西南一隅,也未能逃脱入侵者的战火。但是,这样的乱世里,他们依然教书读书做学问,依然关心亲人朋友,人心人情从来没有因为战争而失去了体贴、安然和细腻情怀。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很少失态的,很少乱世里的焦躁。他们心绪起伏,却并不抱怨,依然坚守着一个读书人的本分本职,如警报和轰炸中,物理学教授庄卣辰情愿身陷泥土也紧抱实验仪器;孟樾先生写直面历史的研究文章,并不忌讳是否得罪了当局。他们关注着民族危亡的时局变化,大是大非问题决不含糊,且本身已然置身其间,并非超然世外的,但纷乱中的他们却依然葆有读书人的内心追求,如孟樾先生所云“若能在心里保存一点自蘸清溪绿的境界,就不容易了”。当然,他们的性情风格也存在着差异,有视科学研究为生命的庄卣辰,有沉浸于楚辞华彩里的江昉,有言语刻薄的尤甲仁、姚秋尔夫妇,有嗜好云烟云腿、学问骂人都了得的白礼文,也有学问之外很善经营也不免沾花惹草的钱明经,等等。离乱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运命。但是,他们总体呈现着一种特殊的气质,是一种为人为文的自觉,是对自己所事工作学问的一种身心认同和尊重,是乱世里依然葆有审美心态的从容——腊梅的暗香流动于炸弹腾起的尘烟。也或如此,东藏记起首即写昆明的非常蓝天白云,“聚得厚重时如羊脂玉,边缘似刀切斧砍般分明;散开去就轻淡如纱,显得很飘然”,叙事中时见彩云腐,如小说中写“嵋”们两次逃警报,第一次,敌机只是路过,“他们出了防空洞,见天空还是那样蓝,云彩还是那样飘逸,腊梅还是那样馥郁”;第二次,她们经历了真正的空袭,“嵋”被人们从土中扒出时,“天还是那样蓝,那朵白云还在不经意地飘着。外公,警报,飞机,炸弹在她脑中闪过,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云朵好似观照了人物内心的成长,云若一种诗性的存在,处处于日常生活,却也是超然的,审美的,是战乱里这些读书人的灵魂追求。有一段对话印象颇深。是昆明学生第一次游行时,仉欣雷和嵋、小娃还有玮玮相逢,仉欣然请他们去吃西餐。看着嵋“把面包切成小块,仔细抹上黄油,一小口一小口吃”,欣雷说:“照说,人都受环境影响,可你们无论环境怎样坏,总有一种清气,或说有一种清贵之气,很奇怪。”玮玮沉思地说:“虽然吃的是‘八宝饭’,我们却处在一个拥有丰富精神世界的集体中,那力量是很大的。”是自觉的诗意了。不是那种植了几盆菊花就自许“采菊东篱下”的诗意,是心中有持守,脚下是泥、头上是云的“见南山”。丰子恺有一幅名为警报作媒人的画。不画警报下的纷乱窜突,却画一对蓝衣红服的男女坐在两崖夹峙的草地上,在谈情说爱。丰子恺在他“艺术的逃难”一文中对此有生动描绘。其时,日军登陆南宁,攻陷了宜山附近的宾阳,学生教师扶老携幼逃难贵州,道路崎岖,交通阻塞。那样的时候,警报频响是太平常的事了。但画中却丝毫未见流露途中的种种艰辛,和对国难家事的愤慨忧心,还是将画笔将人生的美——那种纷乱中的人性美——点化出来,使人觉得活着还是有希望,有安慰,有温暖的。如废墟里飘然的腊梅香一般的清贵。乱世不见得都因为了战争,所谓盛世其实也危机四伏,所以消沉、堕落或者随波逐流其实不必挟持了时代来作理由,倒不如反求于诸己的心念和持守,或者说自身对曾经的信和念的坚定或游移。心念的在在凝聚,恰成一种力量。拥有丰富精神世界的集体,不该只是在小说里,抑或西南联大的历史记忆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