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李白游于天姥，极言山势之高峻、雄奇，景色之奇伟、瑰怪。吾甚奇之，实不能信其言。
及至一夜，蟾宫皎皎，星汉灿烂，厅堂之内宛若白昼，久不能寐。忽云烟四起，白茫茫虽一毫而不可睹视，只听得有环佩相击之声，鸾凤和鸣之韵，吾怪之。及烟消而云散，恍如隔世。倏忽，一神山拔地而起，直接霄汉，日月因避之，惟恐不及。其上，云霞明灭，怪石嶙峋。适想此间不曾闻有此山，忽九天霹雳急转而下，巍巍高山，訇然中开，天雷滚滚，金光万丈。一天梯便扶摇而上，倚山而开，因势而转，真鬼斧神工矣！
因青云梯而上，石道两旁，渌水潺湲，犬牙参差，异域奇香夹到而迎，仙界异草插缝而生。亦有冥灵者，大椿者挺拔于层峦之中，饮晨露于重云之上。又闻皇鸟幽涧鸣，三青仙鹃和而歌。通臂灵猿倚绝壁，凌霄宝鹤栖老松。三足金乌贯青冥，虬尾鸱吻潜长河。林森森兮叠层峦，雾袅袅兮仙兽隐。囚牛巧藏石扉里，嘲风没于枯草中。八方神祗频出入，九地诸仙自来去。季厘处山南，倍伐居山北。紫薇大帝之行宫，灵宝天尊之道台。仙气氤氲终不散，日夜灿灿玳瑁光。
逮至半山，惊闻天鸡鸣日，未几，地动山摇，天地恰混沌之初开！其间，万兽喷涌，五彩鸾凤引颈而鸣，十方龙君仰首长啸。山岩震颤，黑水肆流，万钧巨石虽一瞬而摧！日月昏惑，不见金星。水鬼共工蔽日遮天，火神祝融擂鼓云巅。奈何吾之于神山，盖蝼蚁之于霸下，渺如沧海之粟粒。此情此境，若末世即临，余心悸而魂消，急倚石而长嗟。
俄而，震响趋停，云定风清，宇内复如初，始敢张目，呲嗟不已，只见身处一湖畔。湖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宇宙诸星若浮于上。湖水清净，光可鉴人，粼粼微波，滟滟漾荡，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乍出于匣也，又似倩女之靧面，细腻如新吐之蚕丝。于镜湖之彼，适才之神山，仙云环罩，依稀可辨。
于湖阴之潇湘中，忽转出一老翁，其鹤发童颜，须长丈有余，手提一壶酒，腰间二尺剑，身着仙域霓虹衣，脚履翩纤谢公屐。骑一通白神仙鹿，金口念念若有词，词曰：“吾乃瑶池一散仙，尝至俗尘逍遥游。才高八斗学五车，久居神都翰林院。贵妃研磨，力士脱靴，李唐皇帝教我是词臣。经纶满腹不重用，奈何无路展英才。一身傲骨铮铮响，不肯折腰事权贵。赐金还乡游四海，遗留诗作万余篇，篇篇超世而独立，人皆称吾是谪仙。”仙翁语罢，吾呆坐半晌，及欲言，仙翁复道：“汝是凡间一俗子，误闯仙山天姥峰，赏尽奇物与奇珍，惊动天姥众天仙。速速归去莫再来，休要言说此间事。”言毕，绣口一吐，如清风徐来，余之四魂六魄复又合聚。已而神定，环视，已无一物，盖一梦矣。
逐忆适时之景，其乐无穷，然期间之险亦了然于胸，如真亦如幻。又想那潇湘之仙骨，莫非诗仙李太白？余不敢妄测，不敢复言，始信《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之言实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