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四婶真是个勤快人。
天不亮,首先听到的就是四婶打开鸡笼的“咔嚓”声,接着动物大合唱就开始了雄鸡高亢的啼鸣声,母鸡觅食的“咯咯”声,大花猪待喂时发出急不可待的“噜噜”声。四婶便扯开嗓子唱起了古老的唤鸡曲“咯的咯的……”,于是,其余的人家也不甘落后地相继打开嗓门唱了起来,山村的早晨便沸腾了。
安置好一切,四婶便挑起一担粪早早地下了地。晨光映照着她那黑黄的脸膛,微风吹起她那蓬乱的头发,高大的身材在晨光中拉出一段长长的影子。别看她是村妇,可挑起百十来斤的粪,居然腰不弓,气不喘,脚步比男子汉跨得还大。路过的乡邻看见这一幕后,就会对远远落在后头的四叔打趣道:“老四,怎么不喊媳妇等一等?”于是,满头大汗的四叔总是羞得满脸通红。
四婶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平时无事一个子儿也舍不得花,一股脑儿全塞进她那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小箱子里,外加一把老式铜锁。钥匙放在贴肉处,一刻也不离身。四叔好赌,平时宁愿缺吃少穿也要把钱送进赌场,因此四婶对四叔看得很严,不给他碰钱的机会。对此,四叔愤愤不平,但毫无办法。只有在别人说他娶了个好媳妇时,才鸡蛋里挑骨头般数落几句四婶的不是。今年腊月二十三,四叔带着四婶给的钱,依照四婶的嘱咐进城办年货。他费了一番劲儿同小贩砍价,磨去半边嘴皮,才省下几十元钱,便揣进自己的口袋,暗自欣喜:“哎,今天可以玩几把过过瘾了。”他得意扬扬,“得儿锵”,哼着走调的戏曲返家。到家后把年货一丢,拔腿便跑。
精明的四婶早从四叔的神态里看出名堂,便一把拖住四叔,沉下脸说:“老四,过年的豆腐还没做好呢,快跟我磨豆腐去,这个时候还出去干什么啊?”
四叔哪敢违抗,嘀咕着便跟了过去。那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事儿格外多,四婶不是吩咐他做这,就是吆喝他做那,结果四叔总是脱不开身,没去成赌场。待做了一夜好梦,早上起床后把口袋一摸,顿时傻了眼钱不见了。他的脸色立时由白变青,但又不敢发作,只好蒙上被子独自生闷气。这一天,四叔睡到十点半才起床。
别看四婶小气,她也有不吝惜的时候。
开春,布谷鸟叫过三遍后,该翻地播种了。翻地、犁田、插秧……累得四叔的骨头架都要散了。晚上回到家,四叔便将四婶拉到一边,把头搔了几遍后,终于鼓足勇气说:“依依我看,明子的书是不是不要再读了?你看这年头,学费太贵,再说一个女孩子读什么书呀!如今又忙,回来正好做个帮手。你看她三叔的闺女没读书,不也过得蛮好嘛!在外打工,能赚不少钱呢!如今人家日子过得挺红火,连房子也盖了!看看咱家,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他的话突然停住,然后往后退了几步,因为他看见四婶的眼睛已经瞪得像铜铃一般圆。
接着四婶跳了起来,把四叔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个挨千刀的,自个儿是大老粗,还要害孩子!上有老下有小咋啦?上有老下有小就不读书啦?不成,明子的书一定得读,咱人穷志不短。你难道不记得,上次明子不在家,你去她三叔家借钱,还要四处求人写借条的事吗?”
明子至今仍在读书,四叔终究没能拗得过四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