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远方,我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它萦绕着那一阵清脆的缝纫机的声音。——题记
小的时候,总能听到小小的平房里那缝纫机上织布的声音,上面总是映衬着外婆那敦实的背影。
外婆并不是很健壮,却仍给我一种很放心的感觉,或许就是安全感吧。
每当她缝补那些破旧的或是不合身的衣裳,她总是会俯下身子,细细地瞅着,好像要将它看透似的。然后轻轻地放在缝纫针下,脚下蹬着踏板,一圈一圈。
一圈一圈,织布机慢慢地弹奏着极不协调的声音,于我看来,却是极为奇妙的声音。
它宛转,悠扬,比笛子更清脆,比短萧更嘹亮。
多么有艺术感!有时它会长“嘶”一声,好像那悲楚的哀诉,有时它会猛“蹬”一声,好像愤怒的宣泄,有时它会如行云流水,欢快奔畅,犹如穿透黎明前雾霾层层的林子。
平平仄仄,起伏不定,却更像是一首节奏有次的曲子,就像冬日里的阳光,明媚而不忧伤。
这缝纫机的声音就好像在娓娓讲来一个故事。
记得外婆和我提起过。她说,自己生得不逢时,恰好赶上了革命老一辈,她只得草草地嫁了人家,就夜以继日地干那些农妇应该做的粗活重活,那时候的生活就像一捆发霉的野菜里挤出些涩味儿来,叫谁也不会甘心。然而,外婆极是喜欢唱歌,在她洗脏衣服的时候,在她折老白菜的时候,在她生一堆很快就燃尽的火的时候,她就爱轻轻地唱那些欢快的歌,就算嘴唇干裂得如沙漠一般,也要这样继续下去。于是被定格在黑白照片上的,是外婆那一张灿烂如花的笑靥,就好像没有那时一触即发的混战,就好像没有那时繁琐艰难的生活。
其实谁也不知道她们处于军阀年代的苦,她们身为女人的苦,只明白这声音中饱含的辛酸,倔强,坚持,还有比现在更浓的人的味道。
那时候,我时常在老旧的木门边,呆呆地望着外婆忙碌的背影,那声音也跟着重复了几年。
之后,我记得这几年来那声音我只听过一次了,至于外婆,她的背已驼得不耐我看了,只有缝纫机的声音,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些沧桑——一种久经世事的味道。
再后来,外婆搬了家,尽管不情愿,但那台旧式缝纫机也被扔在了那座小小的平房,和着其他废物一起掩埋在荒墟里。
那是一座暗无天日的囚室。
可惜啊,再也听不到那样好的声音了。
它只能化作一缕浓郁的花香,弥漫在我的记忆中。
随着一声声吱呀吱呀的刺耳的缝纫机的声音,消失在那遥远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