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晚风轻拂树叶,夜晚的寂静忽然被一声悠长的吆喝划破:“卖糍粑啰!新鲜糯米做的糍粑哦!”
我一下子怔住了,糯米,这明明是再简单的食物,却唤起了对那水乡,最深切的回忆。
依稀记得记忆中的那个巷子,糯米香穿过桥洞绕过瓦梁,如同一个热爱捉迷藏的顽皮的孩子,悠悠飘荡进人们的鼻间,偶有几个衣着碧绿衣裳的姑娘,头戴路边摘来的挂着露珠的小花,哼着歌谣,随着水面的涟漪轻轻摆动着身子。
明明不过几年光景,心头的思念却满得快要溢出了似的,总觉得与同伴咬着青团,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中,追着纸鸢的日子仍在昨日。
家还是那个家,巷子还是原来那个巷子,但它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家与巷子了。我漫步在矮回廊中,沿着青石砖,在拥挤的人群中逆行着走向远方。晨光中,不远处似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懒洋洋地坐在竹椅上静听水声推桨,在蛙鸣鸟啼中进入梦乡,转头向路边一望,又依稀看见一个女孩笑闹着跑到推车的老伯旁,从布兜里拿出零钱,兴奋地说帮父母买二三两梅洒回去尝尝,那屋头的水塘中,也似可看到几道碧绿的倩影正拾着菱角,在水中嬉闹。
我几乎要沉醉在这些幻影中,不愿醒来,却被周围游客的喧闹声猛地拉回了现实,记忆中的那座城,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这小巷,沉默着,沉默着诉说曾经的这里……虽不繁华,却温暖得想令人落泪。
站在小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轻掂脚尖,想透过熙攘的人群,再看一眼河道。身着布衣的船夫们来来往往,在船头用力撑着竿,将自己与船向远方送去,这一送,便送过了大半个世纪。记忆中,我的爷爷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因敌不过我的顽皮,便让我在船上顶着把红伞,与他一同弯过许多弯,绕过许多桥。游客的身影渐渐与幼时的我重合,船头之上却再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那年的圆月,如今又在何方潇洒呢?
巷子中,桂花的香气弥漫着,勾勒出一副副过往的图画,两侧的灯笼也始终红着,我却总怕它有天泛黄,最后消失不见。现在,那些灯笼仍在我眼前,就像过去一样,似乎未曾变过,但我总觉得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处江南。
这里,就曾是我的江南。
但记忆里的一切似乎都变了,除了那条小巷,除了那些记忆,什么都没留下。繁华的街道,吆喝的商人,拥挤的游客;地上随处可见的竹签,河道中漂浮的塑料袋,红柱上被告肆意刻画的痕迹;一切的一切,都在对我说着:这里再不是从前那个温柔的笑着的那个身着碧绿衣裳的清秀的人了。如今的她浓妆艳抹,衣服华而不实,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她终是成了另一副模样。
糯米香悠悠飘荡,在空中旋转,翻腾,最后又如同孩童般归入人们的怀抱,在鼻尖飘散,许久不能消散。
一片喧闹中,惟有小巷沉默着。
沉默着诉说那温暖的想令人落泪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