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又病了。
自前年和春节以来,早就记不清第几次进医院了。只知道山那头的镇上唯一一所小医院最好的病房常年为他准备着。那二十出头的女秘书二十四小时在他身边待命。这八十多岁的老头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必须好生侍侯着。
村口贴出布告,说是村里的每户人家每天要上交两个白面馒头。这山脚小村,总共也就十来户人家,离镇上又远,穷得叮当响,更别提吃白面馒头了,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和病人才可享用,而黑馒头则是由杂粮、高梁面、玉米面和不是粮食的地瓜干面混合而成的。
每天凌晨,大牛他娘总会先蒸上几个馒头再去睡觉。六个黑馒头,两个白馒头,在笼子里安静地躺着。五点的时候,大牛起来捎上两个黑馒头翻过山去上学。
一天早上,冬天阴冷阴冷的还下着雨,屋外一片漆黑。大牛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时间不对,从床上跳起来,灯也没来得及点,胡乱抓了两个馒头塞进布包就往外跑。第二节课下课是吃点心的时间,大牛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吓傻了——一二个白馒头躺在包里,还没来及咽回快要流出的口水,眼泪就掉下来了。现在赶回家,来不及了,就算跑回去也得一个小时,估计那会儿娘就在被村长老婆训话了。这可怎么办?大牛呆呆地合上布包,饥饿感也消失了,眼前一片昏暗,这可不是在学校和别人打架了之类的错误,回家免不了一顿抽。
下午两点,滴水未进的大牛看着其他同学津津有味地吃着馒头,自己却只能一个劲地咽口水。几次想把馒头拿来吃掉,但是又放了回去。放学回家,大牛把布包裹在外套里,脚步有些迟疑。
轻轻推开木门,娘呆坐在桌旁,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娘,我回来了。”大牛的声音有些颤抖。
空旷的村落上空响起清脆而凄厉的鞭子声。接着又是两下。大牛被抽得跪在地上,从怀里颤抖地掏出布包,将两个还留有体温的白馒头放在娘的膝上。“娘,我没吃,早上拿错了,您看,这不是带回来了吗!”
大牛他娘一把抱住儿子,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