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篇】
浓黑眉,细长眼,高削的面颊,瘦黄的人机械似的被强硬装进了那不大合身的躯干,连身体都像是偷来的。
村里人管它叫阿福。他是个地道的小偷。虽然只有我懂。
庭堂饱满,乌溜转动的,发亮的眼,如假包换的正品,这是我。村里人亲切地唤我“杨书记的儿子”。
不知何时,阿福和我耍到了一起。我知道他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拿了西边刘奶奶家的肥皂盒,牵了东边王大爷家的弹弓,顺走了李小姐的雪花膏……他带我参观他的宝库--村口那垛草屋,荒弃许久,蜘蛛网爬满门窗。“杨书记的儿子,给你瞧,这可是赵老师新给他女儿买的,村里的二毛,田娃啥都不懂。”阿福恭敬的,像臣给君奏折那样递呈给我,神圣感在这小屋里四处游走,穿插。
我未曾表态,外面一缕阳光斜斜透进来,越过细细密密地干草,投洒在那小小的漆皮青蛙上。无来由地,多了几分激动的色泽。
结果那油亮的青蛙,凸起的眼珠似会说话,直盯着我瞧。但我面上依旧冷淡,不咸不躁:“哦,就这样?”阿福迎上来,从袋里左掏右掏翻拿上一把木制钥匙,熟门熟路地套进青蛙尾部,“吱吱”转几下,将其轻放在地,刹那间,它动了。“呱呱”鸣唱几下,在泥上蹦跳,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悦人的玩意儿,心下痒痒的,似有猫爪轻挠。
夕阳铺陈一地碎金,霞光漫天,时间竟是如此悄然。我垂头丧气地推开自己房门,梦中依稀是那清脆的呱叫声。我知道我想得到它。窗外的月光轻压指间,似有了重量。着了魔的我,近乎痴狂,心心念念,神神叨叨,一个大胆的决定令阿福和我渐近渐远。
有个昏暗的暮后,畏畏缩缩的我悄然潜进李老师的家。再后来,铁匠家闹得人仰马翻,前翁后媪,左邻右舍闻讯拥来,阵仗大得只有县委来时才见过一次。
铁匠粗红着一张满是沟壑的脸,食指点着阿福的鼻尖,质问:“是你干的?快说是不是你干的!”跛脚母亲窝在灶台柴火房哭泣,背着光影,只肩膀一耸一耸的。我蓦然游戏我有些后悔,但更多不知名的畅快和了然充斥身体黑暗阴森的角落,我有了一种可耻的喜悦和期待。
“杨书记的儿子,你来,你不会撒谎的!”隐在人群后的我有些享受众人信任的眼光,慢慢踱到这舞台*。阿福凄迷着泪眼,铁匠求助的孤立无援,跛子糟乱的发,我又想到了那掌心的漆皮秦青蛙,偏过头不语。
“没关系,你说。”铁匠的傻儿子阿福执拗的昂起头,一脸讨好和枚命的架势。“是他偷的!”我狠下心一闭眼,嗡嗡什响的扰世似是遁地,四下消散,只有那漆皮青蛙盘旋上空,带着镶边的光热,炙资了我。
铁匠狰狞了一下面孔,捏紧拳头,哔的一声响,炉里火星四溅,模糊了上室的气流,也激起烧红的铁水,一道优美而残忍的弧线。“我的眼睛,啊,我的眼睛……”阿福的惨叫,众人的唏嘘,跛子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我都听不见了……
沿岸抑荫蔽路,到处都被抢劫一室只剩下空荡荡的静寂。我脱下汗衫,裹着“失而复得”的青蛙,缩着手脚,僵硬的走着。“哎,那不是杨书记的儿子,怎么像做贼一样?”有寡嘴妇人闲聊,我冷汗直流。“疯了你,他可是杨书记的儿子,怎会偷,那阿福才是个小偷!”我瞬间如释重负。没关系,没关系,到家了我就胜利了。
运气很好,家里没人。我火急火燎拿出思慕已久的青蛙,正当试驾时,却发现少了那开天辟地的钥匙。钥匙呢?钥匙呢?
阿福终是瞎了一只眼。他好后,只来过一次怯怯呢喃一句:“杨书记的儿子,你见过那青蛙么?”“没有,不蹭,你走吧”他干笑两声,摸上自己左眼,又像炫耀一件新物什一样叫道:“你看我这眼睛哟!”干别的唇裂开一道口子,深不见底。我有些胆寒。
后来因公务,举家搬迁。夜深的火车站里,那柱子后,我瞧见了阿福。他依旧穿着不合身的皮囊,像猴一样塞给我个布包,轻声唤“拿着吧,没关系”我捏捏四角轮廓,望着他跑开的背影,惊愕。
那是我梦寐以求的钥匙。
【第2篇】
不知什么时候,楼上人家的猫落在我家阳台上,东边的半透明防雨棚就破了一个大洞。于是晾衣服便只能靠西侧;东边的空间,因而被腾出好大一块,像是为了远方的客人扫榻以待。
而客人,来的静悄悄。
某个清晨,当柔和的太阳光线拨开磁蓝色的天幕,拥向窗帘被拉开的空隙时,一个粗糙的小巢突兀地出现在东侧防雨棚下的不锈钢支架上:小树枝被随意地堆砌,围成一个并不完整的圆,圈住中间铺着的或青翠或鹅黄的叶子▬与其说这是鸟类营的巢,倒不如说是被一阵狂风随手丢下的一对枝叶。
当我正想拉开窗凑近瞅瞅时,一对灰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一对野鸽子!
异于家鸽的纯白,它们身披灰衣,脖颈处环一圈有金属光泽的彩羽。体型较大的那只大概是雄鸽,它用并不友善的赤黄色眼瞳盯着窗户另一侧的人类,然后用喙狠狠的啄了啄窗户,像是在警告:人类,我们在这里落巢,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有些沮丧:你们鸽子反容为主还想和这块空间的原主人撇清关系?没门!父亲趁鸽子双双离巢的时候在窗台边沿放了一小碟杂粮,打算驯服它们。可是当它们返巢之时,雄鸽却并不配合,一爪子把那碟杂粮连同父亲满怀期望的心拍翻。
于是终于意识到,这对野鸽,和我们一家,异无任何关系。自此父亲每天在朋友圈里对鸽子们的称呼也变了:原来称“我们家的鸽子”。
于是我们每天稍作小心的晾衣服,鸽子夫妇像蜜月夫妻一样天天腻在一起生活。两个没有关系的家庭便隔着一层玻璃,相安无事。
后来有一天,雌鸽窝在巢里不走了,它孵着自己的孩子,不时用警惕的眼神窥视窗后的人影;雄鸽,则开始挑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我们干脆不把衣服往外晾了,顺便又拜托楼上的住户管好他家的猫。
有父亲的朋友看到父亲每日更新的朋友圈,表示愿意出钱买下鸽子蛋,被一口回绝,原因很简单:那对鸽子和它们的蛋,和我们一家没关系。
当与人类有了哪怕是亲密的关系都愿没辙*的消逝,我们宁愿鸽子们与我们没有关系,也不愿给他们套上或有形或无形的锁链。
而且,没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更加美好更加平等的关系。
【第3篇】
听到爷爷腿伤的一刹那,只觉一股酸楚从心间涌起,翻滚在心间,久久不能离去。
爷爷终日躺在房里,动弹不得,烦躁与颓丧终究占据了那颗平静的心。而我的那句“没关系,会好的”也始终哽噎在嗓间,难以传向电话的那头。
好不容易月假赶回,推开房门的一刹那,石膏与药味代替了往日恬淡的松香,刺鼻的气味迎面而来。书桌上,那把历经岁月洗礼的二胡蒙着淡淡的尘埃,更显落寞孤寂。
爷爷还睡着,但微蹙的眉头间却又分明现着爷爷不安稳的睡意。我不忍看着爷爷眉头眼角一波波的邹纹,亦不忍心看那鬓间一片片的白发。
父亲让我多劝劝爷爷,不要急,可那没关系却始终让我更加心疼,难以说出口。
我强忍住泪水,拼命地眨着眼睛,扭过头去。
夕阳奋力挤过窗前的树隙,在书桌上映下斑驳的剪影,亦映着那把沧桑的二胡。我轻轻拉开琴房,用指间轻轻拂过琴须,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在心间泛开,往日那段温柔的岁月依稀涌现……
暮色下的乡村抹去了鲜明的光泽,只留下一片幽深怅然的剪影,晚归的雀儿匆匆掠过,画上几道呢喃的虚线。“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卖报歌的轻快旋律在余晖下盘旋在乡村上空。我围绕着爷爷欢笑打转,时而钻到爷爷怀中,执意地拖过琴弓,想要一展身手,可那吱吱的刺耳声却让人无处躲避。我着急地望向爷爷,爷爷便用那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小手,缓缓拉起琴来。“没关系,慢慢来,你还太小啦。”吱吱的响声仍回旋在耳畔,可一回头,却是灿烂的晚霞下,爷爷那张慈祥的面容和那句让人心安的“没关系”。
“你回来了。”我猛地一惊,才恍惚发现那沙哑的声音竟是爷爷。回忆里那张英伦的面庞仍闪耀着灿烂的光,心头一阵酸意。我拿起二胡,坐到了爷爷身旁。
正音毕,我像爷爷小时候般,又一次拉起了那首卖报歌,拉弓、按弦,指间上下滑动之际,欢快的音符在房间内回荡。微微闭上双眼,脑中浮现过一幕幕爷爷轻拍我肩,笑着鼓励我的景象。乐曲比赛失利、学业不顺……爷爷常以那舒缓的乐曲,温柔的“没关系,慢慢来”抚慰着那颗受伤的心……
一曲终了,心头那阵酸楚总算渐渐消褪,爷爷眉头不知何时起也微微松开。我拉起爷爷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鼓起笑意:“爷爷,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你不是常常说‘没关系,慢慢来’吗。”
夕阳渐渐西垂,点点余光笼罩着爷爷的房间,此刻,我重拉起爷爷最爱的《南泥湾》,让那舒缓的音符在彼此心间淌过。斜阳轻笼,琴音悠悠。我们笑着,让那没关系的鼓励在琴音间,在两代人的血脉间传递!
【第4篇】
纷杂而快步向前的时代之中,在这颗孤独而蔚蓝的星球之上,急于功利,追名利禄成为了这个时代的集体病症,人们往往与之建立这样拟或是那样的关系从而在汲取成就以及身前身后名的途上迷失了方向。
鲁迅先生曾言:“我们好不容易以资本主义的枷锁挣脱,却多数又跪拜在金钱主义的裙下。”这是时代的悲剧更是个人的囚牢,同样,我们无法消极避世,但可以追求个人精神的解放:但我可以如蔷薇一般呕心沥血出自己的成就,吐露自己的芬芳。
发光的灵魂哎漂泊,苦难再多也不会让你有厌世的情绪。魏源所说“受光于庭户见一堂。受光于天下照四方。”形容杜甫最适不过。或许是与文人的经历太大相径庭,你用诗昭告四海:我获名与否没有关系,只求得广厦大庇寒士俱欢颜,风与不动安如山的魄气与豪迈。天地山河江水泱泱,这是唐朝一曲盛世的篇章!
张爱玲行走在滚滚红尘,漫,漫,谱得一世清盈,与外界功名联系的纽带销声匿迹。杨绛先生以清水自喻纯净之心,成于生命之始终于人生之末,于生命的长河建立与功利的屏障从而不失其人生的纯真与清净。自然,那是敢于坚守本心的心灵瀚海,海纳百川,壁立于仞。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一如荒原上破土而出的小草,光芒耀眼了整片天地。陶潜误入尘网之中,终是抵不了心中的声声归去来兮!自此断了与官场的关系,归隐于西湖之畔,梅妻鹤子飘然不群,活的是何等洒脱,内心的声声呼唤响彻苍穹,唱响民族精神之绝唱。
部分文人之所以能在流放的苦难中显现人性文明,甚至深陷囹圄,但依然可以在生死的存亡线上吟诗作赋,是因为他们本身对死的领悟已如鸿毛,清袖一挥便与尘世断了关系。司马迁和但丁毕生心血注入《史记》和《神曲》,他们告诉人们死之轻,生之重,肉的痛苦与灵魂的升华,当他们同时代的人如砥飘散无影,但他们的精神却得以永存,在历史的长河中散发珍珠般绚丽的光芒,那不鞋而履的魏晋名士,白眼向权贵,与之划清界限断开关系,当洛阳东市刑场上响起广陵散之绝响,那亦是嵇康内心的绝唱:“此身虽陨,此心无怨尤!”真名士,*一派清俊超绝的风流。坚持自我,淡泊权贵,孤寂而不孤独地守着内心的那颗月亮树——诡谲难测,却自有一番风骨。
鲁迅先生本可安然做个医生,衣食无忧,但他却想 用于手中的笔发出最振聋的声响唤醒笼子装睡的人。有人因此谩骂他,责备他,也有人暗暗鼓励他。当中国如太阳缓缓升起之时,多少人会记得,他是如何在漫漫长夜里,给中国点上了微弱的火把。由此,与权贵关系的断开你,需要足以撼动自己的勇气和无惧的信念。
没有关系,是铿锵有力的四个字,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之中,若不在内心修篱种菊断了与急于功利的关系,如何让自己的人生散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