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瑶和苌楚分别坐在桌子和椅子上,打游戏。
二十分钟过去了。
阿瑶和苌楚分别坐在桌子和椅子,还在打游戏。
五十分钟过去了。
凌子好奇的看了一眼:“好玩吗?”“嗯,还行。”没有人抬头。凌子试着下载了游戏,却毫无天赋,连新手教程都打得很艰难,她关闭了游戏,又不知为何再次打开,十局九输
竟也找到了乐趣。
子衿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苌楚和阿瑶终于打完了一局游戏,原本以为必输无疑的他们居然赢了,暂时关掉手机,兴奋地喝完一整杯可乐。凌子再次输了,也放下了手机。
子衿有些高兴,她终于可以和他们聊聊天了,她想告诉他们她在杭州的生活,学校中的趣事,她古怪的老师和神奇的同学们,也想听听他们的初中生活。每次见面,他们都聊得不亦乐乎,乐不思蜀。她正打算开口,苌楚开始打第二局。凌子也拿起手机,在无数尝试中,惊喜地发现自己会玩某某七号。阿瑶面带微笑,开始给她那三四十个熟悉的不熟悉的亲密的不亲密的朋友发语音祝福,每个人内容不一,但同样声音爱娇,语气欢快。
子衿无奈地低下头,努力在手机上找人聊天,没有人理她。手机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多。 大理石地板有些凉,不知是哪扇窗没关好,冷风丝丝渗入。
她有些困倦。
今天是除夕。
每年的除夕他们都是一起过的。不过现在应该是新年了。
二
苌楚是这群人中唯一的男生,在还包着纸尿布的年龄就在某早教机构认识了阿瑶,一起上幼儿园,又一起考上了温州少儿艺术学校,当阿瑶和子衿她们成为朋友时,也自然和一群女生成了朋友。
清扬和子衿,是彼此最早的朋友,四五岁的她们形影不离,清扬总是格外温柔文静又懂事,凌子总说:“她像一个妈妈型的人。”却在初一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独自飞去了美国,她去后好几个星期,大家才知道这件事。
他们都在同一个幼儿园长大,在不谙世事的年龄,就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他们的除夕都是一起过的。每年除夕,他们分别与各自的家人吃完年夜饭,便聚到其中一人的家里,大人在餐厅吃夜宵,他们躲在房间里,从晚上八九点,一直玩到凌晨三四点,都困到认不清几是几,才迷迷糊糊又不大情愿的各自回家。
在他们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的除夕就是这样过的。
幼儿园毕业后,去了不同的小学,不同的中学,不同的城市,甚至有人出了国。子衿三年级去杭州,苌楚五年级考取了中国军艺,大家见面时间越来越少,一年不超过三次,但也不少于两次。出国的是林清扬,初一暑假也就在今年去了美国,纽约春节不放假,自然没有回来。
友谊怎么算都差不多有十年了,连他们的父母,都彼此成为了好友。
可今天, 大家却像交情甚浅的熟人,彼此客客气气,却也很少说话。
子衿不那么累,但也许是太无聊,她忍不住想睡觉,她不爱打游戏,凌子也不爱,但仍坚持玩着,苌楚和阿瑶却似乎玩得认真投入,乐此不疲。
打游戏也许只是为了缓解尴尬。
子衿默默发微信给在楼下吃夜宵的父母,说自己太困,要回家。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回家。
坐在车里,她不住地骂那个垃圾游戏。
从前她他们不是这的。
三
他们一起去 厦门,去青岛,去哈尔滨,去雪乡,还一起去无数个忘了名字的海边。他们玩着如今看来略显幼稚的游戏。某段时间,他们突然对厨房产生浓厚的兴趣,总爱在厨房瞎鼓捣,没把厨房炸掉算是万幸。三四年级后,见面时间越来越少,久别重逢不觉尴尬,从当红明星热卖电影,到校园生活童年趣事,天南海北搜肠刮肚无话不谈。
年幼时因爱玩弄饭店的鱼,集体饭店服务员吵架,弄得鸡犬不宁,服务员欲哭无泪,有时阿瑶被气哭,又带动凌子和子衿一起哭,服务员甘拜下风,生无可恋的哄着他们,带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女生买糖吃,他们见到糖立刻破涕为笑,得意洋洋的吃着糖,毫无悔改的再去玩鱼。
一次又是在饭店,在门口看到一张通缉令:某某嫌疑人某年某月在某银行抢劫…… 悬赏一万人民币,大家立刻财迷心窍,站在饭店门口,观察来来往往的人,根据通缉令上说的特征,努力寻找嫌犯,只觉这个也像,那个也像。大家仔细讨论一番,锁定某无辜路人甲,拿着凌子爸爸的手机,小心翼翼偷偷摸摸一路尾随,一直跟进一家便利店,拍下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也不知凌子当时怎么想,竟把这张照片设成手机桌面。凌子爸爸打开手机大惊失色,一头雾水地问凌子为什么桌面变成了一张陌生男人的照片。
某年除夕,买鞭炮时意外捡到*钱,便觉得在街上捡到钱很容易。同样是怀着发家致富的理想,寒冬腊月在子衿楼下苦苦搜寻一小时,连一个值钱的易拉罐都没捡到。
他们一起干过的傻事蠢事,未必比天上的星星少。
小时候总想无时无刻想待在一起,每次分离,都撒泼打滚,又哭又闹。长大后聊起天来没完没了,也在离开时苦苦哀求,争分夺秒。
四
又到了骄阳似火,菡萏清丽的时节。
终于放暑假了。噩梦般补课生活总算过去了。
子衿并不想回温州,子衿老家虽在温州,可几乎家族里所有人,都住在了杭州,除了过年不会回去,从前暑假回去是为了他们,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她当然不会忘记,一次只是路过温州,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特意停留两小时,匆忙一见,心满意足。
可现在,大家早已不是喜欢躲在房间里玩过家家的孩子了,不是那群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的孩子了。
只是彼此可有可无的朋友。
可惜子衿不能自己做决定,她只能跟着父母走。
五
在一家靠近海港的酒店聚餐。
清扬还是没有回来。
吃过晚饭,有人提议沿港口骑车。
海风习习,皓月当空。一座废弃的灯塔立在岸边,港口边的大街灯红酒绿,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凌子和阿瑶的骑车技术实在太烂,一路歪歪扭扭,尖叫不断。
四人并排骑在海港沿岸,自然开始聊天,女生的话匣子一打开,话语就像几百只被放出笼下水的鸭子,争先恐后涌了出来,东拉西扯,语无伦次,漫无边际。苌楚完全插不上话,又受不了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快快骑到前面去了。后面的女生不时发出一阵爆笑,不知是谁,说道自己有一个数学老师,年级四十有余,爱穿黑丝高跟鞋,扎这两个大辫子,还爱戴蝴蝶结,阿瑶笑的手脚颤抖,豪迈地撞上一棵大树。
于是决定专心骑车。大海潮起潮落,无边无际,一辆军车往海军部署基地开去。子衿突然发现,温州并不是什么小城市。
子衿三年级去杭州,每天哭着要回去,可到五年级时,便觉得杭州比温州好,好在哪,他也说不上,只觉得杭州大,是个真正的大城市。她现在才发现温州自有它的格局,它的气魄,自有动人之处。温州临海,夏无酷暑,隆冬恒燠,又是改革开放的前阵沿线,便有了独自的气场。她也明白了,他们五个,一定永远是朋友,就算他们三十年不见面,见面尴尬不说话,他们也是朋友,就好像雨就是雨,雪就是雪,朋友就是朋友,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说话。
六
四人停下车,对着他们的海和城市,说话与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