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半个月来总是这样,雨下不下来,太阳也穿不透云层。乌云仿佛已经将太阳牢牢所在体内,泄露着的只有炎热和烦躁。
他颓废地倚在床头,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半个月来,他一直辗转在各个公司的招聘会。“伯乐”们纵使带着神秘的微笑告诉他“再等通知”,然而这些“通知”却如缥缈的烟云没再出现过。
大学毕业已经半年了。他除了打打零工维持生计外就一直在追求着自己理想的工作。虽然他的985大学毕业证书很有分量,可是那过于冷门的专业又让所有招聘者摇头拒绝。当然,他做个小职员还是易如反掌的。但是他不甘心,故乡的小山村几百年才出来他这么一个大学生,他带着全村的希望走出来,他不能允许自己干那种平凡的工作。
窗外飘来的腐败的柳絮气味让他更烦闷。他看了看桌上的几枚有些生锈的硬币和几张皱巴巴的绿色纸币,又扫了一眼满屋的泡面残骸。他低下头,双手无力地插入鸡窝似的头发中。半晌,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喷出疯狂而绝望的神采。他站起身,扯出歪歪扭扭的小抽屉,铲来铲去找出了一沓已经残破的稿纸,他狠力铺平,拿起笔,犹豫地甩了甩,最终工工整整写下了两个字——遗书。
他颓废地倒在床沿,看着带格子的树梢出神,对父母的感激和歉意,绿豆般的烛光下奋笔疾书,在农田边上的手不释卷,那一叠叠油纸摞成的作业本,那被虫蛀得不像样的教科书……蓦然地,他的脸庞多了两道泪水。
最终,他还是完成了遗书。他小心地叠好放在身边,扬起了水果刀,看着寒光,他顿了一下,终于狠狠地刺了下去。
阴沉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珠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狂风大雨将一棵小树拦腰折断,正如一条刚逝去的年轻生命。
他的灵魂慢慢飘了出来,飘回了家乡,飘回了那个偏僻的小山村。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正和村民聊天,说的是好久没听到的乡音,聊天的村民一脸羡慕,检讨自己的孩子告诫他们要向自己学习,也走出这个山沟沟。母亲满脸幸福地道:“俺娃在大城市里可好咧!他说他去了个大单位,一月挣好几千呐!买了个大房子,那可气派了!还说以后要接俺去咧!可俺没有答应,俺这么大岁数给娃添啥麻烦,她过得好俺就知足了。”说话时,母亲那饱经风吹日晒而枯萎的脸红润了起来,年轻了不少。
他想哭,这是半年前他骗母亲的。没想到母亲居然这么开心。可惜他死了,灵魂是不能流泪的,他突然害怕了,害怕母亲知道自己的死讯,可是这一天还是到了,六天后,他自杀的消息传回了山村,他想拽母亲进屋,不让她听报信村民的讲述。可是他碰不到母亲。
他看着母亲的脸一点点褪去血色,看着年近七十的老妪一屁股摔在地上,看着母亲嚎啕大哭到昏迷。他的心特别难受,他大喊:“娘……娘……您别听了……别听了……是儿的错……”无人听见,他伸出手抱住母亲,可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愈来愈透明,他的灵魂要消散了,眼前慢慢变黑,可视野中仍是那被众人围在*的老妪……
“娘!”他猛地惊醒,身边放着那张只写了“遗书”二字的稿纸。“是梦,是梦,哈哈哈哈……”他大哭着将稿纸撕碎丢进纸篓里。半年来,他从未如今天这样轻松地大笑。
他扭头看向窗外。阳光撕碎了乌云,温柔地洒向大地。看到这壮丽的景象,他猛地明白了。他还没输,世界还是那么美好!
从今天起,他将放下名牌大学生的骄傲,从自己曾不屑的小职员干起,他相信凭他的能力与毅力,他一定能爬到顶层,他会活得精彩,活得漂亮,也会让母亲晚年离开破败的山村看看外面的世界,给母亲的黄昏中留下一个最美的夕阳……
但在这一切开始之前,他要先给母亲写一封信,一封充满感激的游子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