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一家以挖一药一卖一药一为生。
以前，老伴从不让刘老汉进山。刘老汉的左脚有先天残疾，走起路来平衡一性一差，老伴不放心。刘老汉只得呆在家里，做一些杂活。
这天，刘老汉早早地备了干粮，带上老伴留下的背篓、小锄，一个人进山了。
刘老汉记得，小时候的山树更密，林更深，路更窄。那时，刘老汉经常被小伙伴连背带扶弄进山，坐在高处，看他们疯闹，印象很深刻。现在，一切都变样儿了，有一些地方也从他的记忆中淡去了。刘老汉心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刘老汉弯下腰，不断轻一揉一左脚。他的左脚一到雨天，就痛。树林里，常年积累的一陰一气，像针一样刺入他的皮肤。刘老汉一揉一了一阵，再辨认了一下方向，抬脚就往里走。
突然，刘老汉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他回头，见儿子刘山风一样追了上来。
刘山跑到刘老汉身边，气喘吁吁地说，爸，你咋一个人上山呢？里面有山猫，路又不好走，万一有个好歹，咋办？快回去吧。
刘老汉笑了。刘老汉说，唬谁呢？我都活几十年了，啥没见过？挖你的一药一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刘老汉说完，正要转身，刘山上前，抓住刘老汉的胳膊，往回拽。刘老汉猛地一挣，不顾一切地闪身钻进了林子。
刘山跺着脚，犹豫了一阵，又向前追去。可是，刘老汉已经没有踪影了。
刘山只得一路寻找，一路挖一药一。
傍晚，刘山回到家，没见到刘老汉，他知道父亲还没回来，心里就惴惴的，像悬着一块石头。刘山也去找，那么大的山，找也是白找。他提了一条凳子，就坐在门口，眼睛望着下山的路，一眨也不眨。
天黑透了，一个黑影，跌跌撞撞闯进了刘山的视野。
刘山快步迎了上去。
果然是刘老汉。
刘山将刘老汉扶进屋。灯光下，刘老汉脸上，全是荆棘挂出的血痕，一道深，一道浅，像犁铧翻过的旱田一般。刘山赶紧叫女人上一药一，可是，刘老汉却摆着手，满面春风地说，不急不急，你们看，这是什么？
刘老汉说完，他的手上，已经握着一个酷似人形的东西，上面长满了根须。
千年人参！刘山惊叫了一声。
一般的人参，村里有人挖到过，但长成一人形的千年人参，村里根本没人见过。挖到千年人参，便成了所有挖一药一人的梦想。这个梦想，如今在刘老汉手中实现了。
听说，千年人参很值钱呢。刘山说，这一下，我们发财了。
儿子的话，刘老汉像没听到一般，他捧着人参，就着灯光，仔细端详着。
你们看，她还在笑呢。刘老汉说。
你们说，她像谁？刘老汉又说。
不管像谁，我明天到镇上去，联系买主，争取卖个好价钱。刘山说，一妈一在世的时候，不是想挖个千年人参，卖了给你养老吗？
像你一妈一呢！刘老汉像是自言自语。
开玩笑，怎么会呢？刘山笑着说，你别胡思乱想了。
你说不是，那么多人去挖，挖了这么多年，咋就没人发现她呢？我第一次进山，就挖到了她，你说，这又是为什么？刘老汉说。
为什么？刘山反问。
我想，她应该是你一妈一变的，专等我呢。
即使是一妈一变的，一妈一也想你把这个人参卖了，养老啊。刘山说。
不卖！刘老汉摇头。
刘山不再说，他一边亲自给刘老汉的脸上一药一，一边让女人加了个荤菜，陪刘老汉喝了一杯酒。该睡觉了，刘老汉不放心，把人参握在手里，这才放心地上了床。
第二天，不知怎么回事，村里人竟然都知道刘老汉挖到千年人参的消息了。
看稀奇的人三五成一群一，不停地进了刘老汉的家。
刘老汉生怕被别人抢了似的，把人参握在手里，高高地举着，让去的人看一眼，然后就收了起来。都是挖一药一的人，是真是假，看一眼就心知肚明了。于是，有人就说，刘老汉，卖给我吧？我出一千。
我出二千。
我出三千。
人一群一里人争先恐后地报价，价格像猴子上树一样，嗖嗖嗖地不断上升。
等价格报到五千，人们安静下来后，刘老汉才说，不卖！
人们失望而归。
第三天，镇里一药一材铺的老板也跟着接二连三地来了。
那些老板们很一精一，他们不找刘老汉了，连刘老汉的家也不进。他们找到刘山，让刘山把人参的样子描述了一遍之后，就开始讲价。有一个老板，姓张，给到了八千。张老板还说，只要刘山能把人参从刘老汉那里弄出来，他还另给刘山的辛苦费五百。
刘山冥思苦想。
机会来了。这天是老伴的百日祭日，刘老汉很早就起来开始准备祭祀品。祭祀的时候，香点上了，纸烧上了，鞭炮一阵紧似一阵地响着。刘老汉泪眼婆娑地拿出人参，呢喃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该吃午饭了，饭桌上，刘山不停地劝刘老汉喝酒。刘老汉心情不好，借酒浇愁，刘山倒多少他喝多少。一顿饭没吃完，他就醉了。
刘山把刘老汉扶上一床，从他怀里轻轻拿走了人参。刘山转过身，飞也似的出了门。
半夜，刘老汉醒来，发现人参不见了，到处找，没找到。问刘山，刘山啥也不说，朝他身一子一矮，跪了下去。
刘老汉明白，人参已经让儿子卖了。
刘老汉像丢一了魂一般，摇摇晃晃去了老伴的坟头。
发表时所附的导读：千年人参的出现让刘老汉倍感安慰，在他眼里，这是老伴的化身，是夫妻俩生死相隔的又一次相遇。但在儿子刘山眼里，这无疑是一次发财的好机会。也许刘山可以用换来的这笔钱让父亲安度晚年，但刘老汉失去的一精一神寄托却是难以弥补的。这篇小说以其新颖的立意和巧妙的构思引起了人们关于物质和一精一神、得与失的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