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大概是中午时分,我赶完一篇稿子,仰在沙发上休息。我的所有时间,全交给了电脑,早晨中午晚上,已经浑沌成一一团一。肚子饿了,就泡一碗方便面。这会儿,我发现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但我懒得动,我很累,虽然很想吃。
门铃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门铃响得很疯狂,响得肆无忌惮,目中无人。可以说,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我怒气冲冲开了门,一下子怔住了。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她笑嘻嘻的说,我叫彩霞,你对面的新邻居,今天刚搬来,请多多关照。我冷漠地点着头,把一肚子火气硬生生憋住了。
她呢?我问。
谁呀?彩霞理了理一咎被汗水粘在额上的头发,歪着头反问我。
小月,这房子的主人。我说。
她卖房时没说,我也没问,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彩霞的话说得快,像放鞭炮。
哦。我有些怅然。
正要掩门,彩霞一步抢到门边,朝屋里瞅了瞅,说,你家里好乱,没吃饭吧?说完话,她竟然侧身从门缝里挤进屋,利索地帮我泡方便面,收拾房间。那情形,好像回到了家一样。天下哪有这样的女孩!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做着一切。
明天下班,我顺便帮你带点菜。天天吃这个,可不行。彩霞临走时说。见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回转身,笑着又说,面在桌上,去吃呀,难道还要我喂你?
吃着方便面,我突然想起了小月。
小月很文静,很柔一弱。
第一次见面,小月怯怯的,连门铃的响声也是怯怯的。一声李老师,轻得似有若无。她递给我一篇文章,说是她的一习一作,叫我帮她看看。我接过来,把她让进屋,无关痛痒地说了一些优缺点,然后打发她走了。后来,小月隔三差五地就会给我一篇文章,让我指点。有时,她还帮我泡方便面,收拾床单,洗洗衣服。可我对她,总是不冷不热。前不久,她劝我少吃方便面,还主动买回了菜,帮我做饭。我没领情,说,你年纪轻轻,以后找点别的事做吧,文学这碗饭不好吃。小月低着头,不吭声。我看见,一大滴泪珠掉了下来,掉在了她的手背上,溅起了一朵水花。
小月走了,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睛里,漾着一些异样的东西。现在回头想想,也许,那就是一爱一吧。
可是眼下,小月房子卖了,人也走了,再也看不到她了。
第二天,彩霞买回了菜,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接下来的几天,彩霞没再来了。可我,却老想起小月,想起小月最后留给我的眼神。坐在电脑前,我再也静不下心来了。
我变了,变得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就是我。
彩霞来那天,大概是半月后的事了。彩霞进屋后,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上一上一下一下看了看我,惊叫着说,你越来越瘦了,变成黄豆芽了。然后,神秘地小声说,是不是害相思病了?想你的邻居小月吧?我说,哪儿的事,这是方便面害的。嘿嘿,还不承认,但你的脸出卖了你。彩霞指着我的脸说。我知道我的脸很烫,肯定红了。
真不想?彩霞步步进一逼一。
不想。我梗起了脖子。
那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写作是大事,但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快找一个吧。彩霞说。
哪能说找就找,慢慢来吧。我顺着她的话回答。
已经有现成的了。彩霞说。
谁?小月?我脱口而出。
哈哈,你不打自招了。彩霞大笑着说,我没说她,我也不认识她,我是说的本姑一娘一。
我又怔住了。
这个彩霞!
算了,不和你闹了,本姑一娘一已经名花有主。这事儿,是急不得,我慢慢帮你物一色一吧,成不成可别怪我。彩霞收了笑,一脸正经。
彩霞的话,我没放在心上。
小月已经走了,错过了就别再强求吧。想通这个道理,我又回到了从前。房子,就是我的壳,我把自己缩进这个厚厚的壳里,一心一意经营自己的写作。
倒是彩霞,突然来得更勤了。每次来,她都提一大包猪肉、小菜。她的话也少了,很少见到笑容。每次做好饭,摆在桌上,在我狼吞虎咽的时候,她就不声不响回自己屋去了。有几次,我还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我好不诧异!
下午,你陪我出去一趟,好吗?一天中午,彩霞说。
陪彩霞去的地方,是一家医院。
在医院的病床上,我见到了小月。
她就是小月?我已经认不出了。彩霞说,她就是小月!小月已经瘦得不成一人样了。小月看见我,眼里又漾出她最后留给我的那种眼神。
小月是我表姐,她的房子也没卖。她一爱一你,你却冷落她。她一气之下,离开了你。本来,我住到你对面,是想帮帮她。哪想,一个月前她病了,在医院里,她还不放心你,叫我帮忙照顾你。她变成这样儿了,不想见你的,是我自作主张,带你来了。
听着彩霞的话,除了感动,什么也没有。真的,病床上的小月一点也不像小月。
恍惚之间,我发现,和小月的距离,又变得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