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河边，住着一位小老头。
小老头20来岁，又矮又丑。特别是他那张核桃脸，皱巴巴的、黑黝黝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十。
小老头不做庄稼，以巴河为生。
巴河风平一浪一静，碧波荡漾的日子，小老头手提鱼篓，肩扛鱼叉，穿一条一裤一衩，光着上身，下河抓鱼。一天下来，也能卖个二三十。小老头皮厚，不怕冷，即使是冬天，他也是照样泡在河里。更绝的是，巴河洪水猛涨，水面上全是漂着的木柴、木箱、木柜……人们避之不及，小老头却一头扎进一浪一里，忙得不亦乐乎。每涨一次洪水，他家的屋前，便堆成了一座木山。村里人看上什么，都可以和他论价购买。有时，小老头还可以从那些箱柜里得到一些钱财，让村人羡慕不已。
村里人都戏谑说，小老头属鱼。属鱼的小老头，全乡闻名。
这天，一连下了两天两夜的暴雨，巴河水涨到了小老头的屋檐下。小老头刚从河里爬起来，歇在岸上喘粗气。突然，小老头听到了呼救声，尽管声音很微弱，他还是听到了。仔细一看，小老头就发现了河里有一个人。那人抱着一截木头，在一浪一里时沉时浮。他顾不上多想，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浑浊的一浪一花里。
在下游两里的地方，小老头终于把河里的人托上了岸。等歇够了，小老头发现，他救起来的，是一个姑一娘一。
想起在水里对人家又搂又抱的，小老头的脸红了，心也跳得快了。
姑一娘一回过一陽一来，看了小老头一眼，说，你叫小老头吧？你不该救我的。小老头说，你喊救命呀。姑一娘一说，是的，我跳下河以后，又怕死了。是你自己跳的？小老头不解。姑一娘一说，爸一妈一逼一我嫁给一个跛子，我不依。现在，他们以为我早死了，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跳第二次。过了一会儿，姑一娘一又说，我叫云儿。你救了我，我跟定你了。小老头一摸一了一摸一满是皱纹的脸，说，我这样子，不行不行！云儿撑起身一子，挪到小老头身边，幽幽地说，你知道吗？我在镇上见过你。我老这样想，你脸上的皱纹其实不是皱纹，是水的波纹。因为你长年生活在河里，是让河水咬的呀。听到这话，小老头的心头一热，眼睛竟然潮一湿一了。
小老头第一次有想哭的感觉。
云儿说到做到，不管小老头答不答应，顾自顾替他收拾屋子、做饭、洗衣，忙里忙外，家庭主妇一般毫无怨言。一天晚上，云儿钻进了小老头的被窝，成了小老头的妻子。
小老头搂着云儿，幸福地说，云儿，我啥也没有，委屈你了。开年，等我挣够了钱，把土墙房推了，修两间二楼砖瓦房，贴上白瓷砖，弄得像村长家的房子一样漂亮，让你过好日子。
云儿嗯了一声，温柔得像一头小绵羊。
日子有了奔头，小老头下河更勤了，一天到晚没上过岸，吃饭也是云儿送去，他站在河里三下五除二，敷衍了事。可是，即使这样，他每天最多也就挣个四五十，除了吃的用的，还能剩多少呢？
机会终于来了。
半个月后，下了场暴雨，河水呼地一声蹿了起来。中午时分，村主任把小老头从河里喊上岸，气喘吁吁地说，乡长找你。接着，村主任掏出手机，接通了乡长的电话。乡长在电话里说，信用社的保险箱刚被水冲走了，想请你帮忙打捞。小老头抹了把脸，堆起一脸的皱纹，说，给多少钱？乡长犹豫了一下，慷慨地说，五千吧！好的！小老头还了手机，转身要往河里跳。这时，村主任一把拉住他，吼，小命要紧，我劝你还是算了。小老头笑着回答，五千哩，值！你爷爷、你爸爸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为了财，他们的水一性一不比你差，“欺山莫欺水”，这是古训！小老头看了看他的土墙房，看了看屋檐下的云儿，咬了咬牙，挣脱了村主任的手，转身跳进了浑浊的一浪一里。
小老头在河里搜寻着，沉浮着，慢慢地随波漂流。云儿和一大一群一人在岸上，看着小老头，一路跟着。
不知过了多远，云儿突然就发现小老头不见了。宽阔的河面，全是翻腾的一浪一。
村里人摇着头，惋惜地说，一家三代，都属鱼，结果，都喂鱼了！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小老头最终还是爬了上来，怀里，抱着一个小皮箱。村主任马上打通了乡长的手机，说，保险箱捞着了，派人来取吧。乡长说，好啊，我赢了，拿钱来。村主任一听，知道乡长后面的话是对旁边人说的。果然，乡长笑了两声，又说，不用了，那箱子就归小老头吧。乡长说完，干脆地挂了机。
乡长说，这就归你了。村主任的脸拉得老长，黑成了天上的云。
小老头有气无力地打开箱子，傻眼了，箱里躺着的，是一叠烂报纸。
小老头欲哭无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