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吩咐过不要让这混蛋和家里的伙计多接触,所以饭干脆就让他和我一块吃,这家伙倒也不挑,坐在那只要能吃就往嘴里扒拉,省事的很,吃完了就把筷子一撂抬着头继续望天。
我看他那副样子,白了他一眼顺嘴嘀咕道:“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成天盯着跟个*似的。”他听了就幽幽的收回视线开始盯我。我就心里又开始发一毛一,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假装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问道:“下午做什么?”
“不做什么。”
这下倒是我急了,“不至于吧你,不就说你一句么,你就不教了?”
“不是。”他摇了摇头,淡淡的回道:“你是当家,还 有其他的东西要做,况且学缩骨不能急于一时。”
我笑了笑,这混蛋倒是了解的通透,而且我下午确实有其他事——我老一妈一回来了。
我一妈一这个人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却有着一副婉约的一性一子,最适合不过的就是在家相相夫教教子。可惜命不随愿,嫁到了解家没两年就丧了夫,然后爷爷也就这么去世了。虽说我是解家的当家,但是个有脑子的都明白,偌大的一个家业其实是压在了她身上,毕竟谁也不能指望着一个八岁的小屁孩儿管理整个家族不是?此后闹分家的、撕一破脸的一个接着一个,我就坐在原本爷爷的位置上看着他们比翻书还 快的脸色直犯恶心,我觉得我一妈一也好受不到哪去,不过还 得硬一挺着。二爷在其中帮了不少忙,但毕竟是个外人有些事情不好插手,我和我一妈一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所谓的亲戚将解家瓜分的快成了副空架子。我觉得我一妈一应该哭的,她有这个资格,到了解家来就没过上过几天好日子,可我一次也没见她哭过,平日里还 是那副一温一温一婉婉的一性一子,做事却越来越透得出狠辣来。学着去一陰一谋算计,学着去笑里藏刀,学着去杀人,我知道这都是被一逼一出来的,她活得不开心,但也没办法,因为我是她儿子,她不舍得,所以就要舍得出自己。
要重建解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有爷爷打下的基础,有二爷在背后撑腰,我一妈一还 是忙得没有一天休息,她这次回来估计也在家待不上几天,而她之前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我曾经提出过想要帮她,她却说让我能真正撑起这个家的时候再来跟她说着话。就因为这句话我冲他大吵大嚷了一番,她就搂着我说,好好跟着二爷学,这样才能尽早撑起这个家,之后她就可以好好休息了。然后我就抱着她哭,一直哭,也不知哭了多久,一抬头看她,还 是没有眼泪,我知道她这是给我看的,所以我也就抹了眼泪不哭,做什么事都不哭,不过有的时候还 是会忍不住,那我就躲得远远地,比如让那混蛋碰上的那次。
我一妈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听到门外闹哄哄的我就把头从书纸堆里抬了起来,爷爷早年留过洋,虽然后来做了这行当,但对家里人的教育还 是抓得非常紧,我不能去上学,家里就请了家庭教师,在课程上比那些在学校里的孩子是一点不差,反而还 要加上许多。我推开门去迎我一妈一,我一妈一先是看了看我笑了笑,然后就奔着那混蛋的屋子去了,我想跟着,却被一句去学一习一给打发了。这下我不高兴了,怏怏的回了屋,书是看不下去了,拿起笔拽了张纸就一胡一乱画着撒气,写着写着就变成了:姓张的→混蛋→讨厌→冷冰冰→目中无人→自大→自我中心→闷不吭声→哑巴。写到这我心情就好了,用笔在“哑巴”这两个字上圈了个圈。成,姓张的你不是不愿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吗,那也行,你就别怪我怎么称呼!
差不多快到了吃晚饭的点儿,我一妈一才从那混蛋的房间里出来,见了我笑了笑,说道:“走,去吃饭吧。”
“跟那家伙谈得还 算顺利?”我问道。
“应该吧。”
“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也是,二爷也是,就那么看重他?”
我一妈一就只是笑,不回答。
我见了就撇了嘴,“嘁,又是我不能知道的?”
“是。”
“你们这些人,秘密可真多。”
她就笑着叹道:“是啊——”
和我老一妈一吃饭的过程还 是挺愉快的,问了问我最近的学一习一生活,问了问家里,问了问二爷,我就一一答着。到了最后我就问道:“明天几点走?”
她愣了一下,回道:“十点多,你怎么知道——”
“还 用问么,事儿还 没办完呢吧!你回来主要是因为那家伙?”
“嗯,是。”然后她冲我笑了一下,“看样子以后有事越来越难瞒着你了。”
接着我俩就都不说话了,她低着头,东西也不吃了,半晌后说道:“小花,我——”
“得,得,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挥了挥手打断了她,说道:“我还 是那句话,这是我的命,不怪谁,我认。这个家要不是有你撑着,怕是我早就陪爷爷去了。”
“可是——”
“一妈一,其实我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吃的穿的用的都不愁,还 有伙计可以使唤,总比那些吃了这顿,下顿不知道在哪的强。”我将最后一口饭塞一进嘴里朝着她乐,她就跟着笑了,不过能看出来笑得很勉强。我便挪到了她旁边,挨着她坐下撒娇,“给我说说,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吧。”
她就扑哧乐出了声,回了句:“好吧。”
“蜡条,先不回去了,我想去看看我一妈一。”
“欸?爷,咱晚上不是要和霍家的老太太——”
“你不都说了是晚上了么,着什么急?我好像好久都没去看我一妈一了,调头调头。”
车子就这么在我一时一性一起之下调了头,一个多小时后我就站在了我一妈一的坟前。临时起意,我什么也没带,花都没有,但估计我一妈一也不会介意这个,她从来都不看重这些,不然也不会对我说让我随便找的地方给她埋了就行,真是比土夫子更像个土夫子。
我墓前站累了,就靠着她的碑旁闭着眼睛坐着。
“一妈一——,他回来了。”
“你还 记得么,因为他你还 扇了我一巴掌。”
“自我坐上当家的位置你就没再打过我。”
“除了那一回。真疼,都肿了好几天。”
“你放心,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谁都忘了。”
“我知道我是谁,应该做什么,别担心。”
“一妈一——,我有些累。”
我就一直这么坐着,就这么和她说说话,就算是没个回音儿,心里也舒服。直到蜡条过来喊我:“爷,再不走怕是不赶趟了。”
“行了,走吧。”我这才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又返回了车里。天已经开始转黑了,我就靠在车门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什么也不想,也什么也不想想,挺好。
车子走了一阵,蜡条突然揣着一副小心翼翼神情问道:“爷,您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情不好了?”我白了他一眼,“不该一操一的心别瞎一操一,有那功夫多长长你那脑子,别总是呆头愣脑的!”
蜡条被我骂的有点委屈,我自己也暗自有些后悔,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这张嘴呢,毕竟还 是个孩子,何苦呢。
“行了行了,甭撅嘴了。冯家那边有批货要出手,你去办吧。老规矩,要是能压下来,剩下的就全归你。”
这下这孩子眼睛马上就亮了,跟夜里的狼崽子似的,说道:“爷,你说真的!谢谢爷!”
“嘁!说得好像你能压下多少似的。”
“不是这问题,我都等了好久了——”
“知道了知道了,去之前多去跟老伙计了解了解。”
“好嘞。”
看着他那兴奋劲儿,自己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好了不少,也算是值了,我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