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多吃点儿。”一妈一妈一把一大块裹一着黄瓜和火腿、蘸了甜面酱的煎饼递给我,微笑着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一妈一妈一下班后买蛋糕回来,给你庆祝。”
“谢谢一妈一妈一!”我咬了一大口煎饼,“真好吃!”
“多吃点儿,这样你才会很健康。”一妈一妈一乐呵呵地说。
我撇撇嘴:“可是一妈一妈一,我的嘴唇颜色还 是这么紫。”
一妈一妈一望着我,认真地说:“你的病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一妈一妈一已经重复了至少几百遍。但每一次听,我都会感觉到一温一暖和希望。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有先天一性一心脏一病,都知道我的嘴唇是紫色的,都知道我走一段路就必须蹲下来休息片刻,甚至都知道我只有一妈一妈一没有爸爸。
不可否认,一妈一妈一对我真好。可是,光有一妈一妈一是不够的,我多想有个爸爸啊。
“一妈一妈一,我为什么没有爸爸?”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其实这个问题我几年前就想问了,一直不问是怕一妈一妈一为难。
一妈一妈一愣了一下,眼睛里掠过一丝不安,然后闷着头继续吃早饭。
“一妈一妈一!”我不放过她。
一妈一妈一放下筷子,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严肃地说:“晚上告诉你吧!”
于是我的心跳加速,我期待晚上的到来,同时又非常害怕。一妈一妈一会不会告诉我,爸爸已经死了,或者他跟别人的一妈一妈一结婚了?再或者,我从来就没有爸爸。哦,这是不可能的。
一整天我都一精一神恍惚,魂不守舍,还 当众回答错了两个问题。更可笑的是,音乐课上竖笛考试,老师让我吹《雪绒花》,我竟然吹了《送别》,大家笑我耳朵有一毛一病。
下课的时候,季乐拉发现我不对头,走过来拍我的肩膀。
“白歌!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我们可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很想跟她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呢?在晚上到来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明天,”我说,“明天我有事情告诉你。”
季乐拉的好奇心发作了:“现在就说吧,我现在就想知道!”我摇头。
她对我吐舌头。
快要放暑假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一天比一天怪。早上出门还 好好的,到了下午放学时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和季乐拉都没有带雨伞,只能傻傻地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等家长来接。
这时候,时光走过来,伸出一把长一柄一的广告伞,说:“你们用吧!”
“嘿嘿!”我和季乐拉相视一笑。
这家伙是我的同桌,长得高大帅气,还 有侠士心肠,女生都喜欢他。
“可是,你没有伞怎么回家?”季乐拉很细心地问道。
时光很潇洒地摸一摸脑袋:“我自有办法!”
说着,他就跑开了,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和季乐拉本来不同路,但为了合伞,我决定绕道先把她送回家,然后自己再回家,因为她家比我家近。
我们相互搂着肩膀,走在如注的大雨里。走累了,我要蹲下来休息,季乐拉就搂住我的腰,让我一靠在她身上。尽管我们都有一只手臂被雨浇湿了,但谁都不在乎。
下大雨的天看上去有些灰暗。要是晴天,四五点钟应该是一陽一光灿烂的。
把季乐拉送回家后,我就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了。我能不急吗?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妈一妈一一定提前下班为我买好了蛋糕,还 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更重要的是,一妈一妈一要告诉我关于爸爸的事情。
我的脑子里全是关于爸爸的想象。
于是,我的步子越迈越大,大雨把我的下半身全都打湿了。
过马路的时候,我埋着头只顾往前奔。突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冲我飞驶过来,那黑色的车轮好大好大,似乎可以把我碾得粉碎。我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一刻我才知道,人和天堂的距离原来那么近。
就在那一刹那,我的身一体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猛地被推到了一边。倒在地上的瞬间,我听见越野车刺耳的刹车声,还 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我知道出大事了!
我迅速爬起来,看见在那只巨大的黑色车轮下面,斜躺着一具血淋淋的无法动弹的身一体。那身一体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我不顾一切冲过去——“一妈一妈一!”
大雨很快冲刷掉了一妈一妈一身上的鲜血。
“一妈一妈一!一妈一妈一!”我扑在她身上嘶叫,“一妈一妈一,你怎么啦?”
一警一察很快赶到,有人冷冷地告诉我,我的一妈一妈一死了。
我央求一警一察把一妈一妈一送进医院,他们说没用了。
我愤怒地朝那个可恶的司机嚷:“你不是还 有好几个大车轮吗?快把我也撞死吧!你知道吗?一妈一妈一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我越说越激动,就冲过去撕扯他的衣服,还 用脚踢他的腿,完全失去了理智。
如果不是有人把我拉开,我预备和那个司机同归于尽,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的话。
当我看见他们把一妈一妈一的一尸一体装进黑色的袋子里,我的心脏猛地像被针刺似的痛了一下,腿一软,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雪白的一床一上,邻居一胡一爷爷和班主任赵老师一边一个守在我的一床一边。
“白歌,你终于醒了!”赵老师激动地抱住我说,“你已经睡了十多个小时,现在已经是早上了!”
我知道自己的心脏一病复发了。
“一妈一妈一!我的一妈一妈一呢?”我挣脱开赵老师,一下子跳起来,要去寻找一妈一妈一。
可是我浑身乏力,感觉头重脚轻,几乎又要晕过去。
“木木!”一胡一爷爷急了,“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啊!你一妈一妈一的后事有人一操一办。”
我喊道:“一妈一妈一,一妈一妈一!让我再去看一妈一妈一一眼!”
我哭了很久,也闹了很久,坚持要出院看一妈一妈一。可是一胡一爷爷和赵老师说怕吓到我,拦着我抱着我,偏不让我去。
第三天,我被一胡一爷爷搀扶回了家。一胡一爷爷告诉我,一妈一妈一已经被火化,骨灰已经安葬了。我知道,今后我能看见的,只有一妈一妈一的遗像了。
一进门,我就看见餐桌上有个漂亮的生日蛋糕,那是一妈一妈一给我准备的。我扑上去,双手抱住蛋糕。我想哭,可我哭不出来,我哭不出来呀!
哭不出来我只好喊:“一妈一妈一!一妈一妈一!一妈一妈一!一妈一妈一!”
“一妈一妈一,你放下蛋糕出门去接我吗?你知道我没有带伞对不对?你看见那只大车轮虎视眈眈地要把我碾碎,对吗?你怎么可以为了救我,一个人走了!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我撕心裂肺地喊,“我为什么走路那么不小心?我为什么要闯红灯?我害死了你呀,我的一妈一妈一!”
我终于又哭出来了,并且嚎嚎地叫着,连自己的耳朵都发出轰轰的*声。
“可怜的孩子,”一胡一爷爷抹着眼泪说,“你要想开点儿!”
我想不开,我想不开啊!原本美好的生活,就这么破碎了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世间,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残忍地拖累了一妈一妈一。或者,我当初应该饿死在那冰冷的水泥台阶上,要不就干脆心脏一病发作死去;再或者,被人送到福利院里……总之,不要和一妈一妈一有半点儿瓜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