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天没亮,还 不到出圈的时候呢,还 是这群羊成心和雨来捣乱呢,尽管三钻儿扬着两手使劲往外赶,羊却往回里缩,不愿出来。急得雨来进到圈里,像打鼓一样,用两只小拳头捶打羊屁一股,再加上用膝盖推,用脚踢、踹,羊群才懒洋洋地跳出羊圈。
雨来把羊赶出后门外的时候,一妈一妈一正贴墙根站着。那个受伤的八一路一军一战士,翻穿着羊皮袍子,拄着一根木棍,咬牙挣扎着从柴堆里出来,走进羊群里,猫一猫腰。一妈一妈一低声说:
"看不出来,快走吧!"
雨来赶着一大群羊,挤着,撞着,波一浪一似的,忽啦忽啦往村外涌去。
这时候,地皮已经发白,天空也现出黎明时的蓝色。树林、草垛、墙院,也浮现出了它们模糊的轮廓。芦花村笼罩在冬天的浓雾里。
雨来走进羊群里,悄悄问那八一路一军一战士:"叔叔,你走得了吗?"
他没有看见,那战士早已经一痛得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雨来听他咬着牙说:
"别说话!"
雨来一面赶着羊群,一面两眼透过雾气,察看村头上一堆一堆的火。心里盘算着,应该从哪里出去?
雨来望着羊群里的战士,担心他走不动,又忍不住走过去,小声说:
"叔叔,那个长犄角的大羊劲儿大。你趴下来的时候,可以挟着它走!"
八一路一军一战士急了,把嘴对着雨来的耳朵,因为伤疼痛,声音颤一抖地说:
"别--吭--声--啦!"
村头上一堆堆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一阵风卷过,火星四处乱飞。雨来眼前一堆火的旁边,背靠背的坐着两个鬼子。都抱着槍,搭拉着脑袋,大概是睡啦。稍远一点火堆旁边的鬼子,也在那里抱着槍,一点头一点头地打盹儿。天空已经完全变成灰蓝色,东边天上出现了隐约可见的一抹早霞,雾气似乎也变得淡了。然而天还 没有大亮。雨来望着坐在火堆旁边打盹儿的鬼子兵,心里说,这可是该着,也许就这么鸦雀无声,悄悄地过去呢。让他们在那儿挺一尸一去吧!
雨来用鞭子杆打着羊,用脚踢羊屁一股,叫它们快走。可是,这些该死的羊,你越是着急,它们越是摆着肥肥的尾巴,扭哒扭哒的,一步挪不了半尺。
我的一妈一妈一呀!羊群看见鬼子和火堆,害怕了,猛然间忽啦忽啦往~边躲闪起来。尽管那个八一路一军一战士弯下腰,用身一子阻挡,尽管雨来气得拳打脚踢,羊群还 是往一边卷。天哪!一只羊被雨来打疼了,竟仰着脖子咩地叫了一声。这可不得了,很多的羊都咩咩咩咩地叫唤一起来了。
这一下,把打盹儿的鬼子惊醒了。睁眼一看,这是怎么回事JL?只见从村子里滚出一一团一灰白色的东西。鬼子兵跳起来,把槍口顺过去,大声地喝喊着:
"站住!什么的干活?"
雨来一面看着趴下去隐没在羊群里的八一路一军一战士,一面回答说:
"放羊的!"
雨来仍旧赶着羊群往前走,只见一个鬼子兵在冰冻的土地上,咔咔地响着钉子皮鞋,端着槍,满脸凶气地来到雨来跟前。瞪着眼问:
"你的,哪边的去?"
雨来神情自然地把鞭子向河沿一指,回答:"那边,放羊的干活!"
这个鬼子兵上下打量一下雨来,又打量着羊群,疑问地自言自语说:
"放羊的干活?"雨来点点头:"对了,放羊的!"
这时候,又走来一个鬼子兵,伸手就从雨来的肩上抓过干粮袋去,解一开口,往下一抖,巴哒!掉出两块玉米饼子。鬼子兵急忙弯腰捡起来,鼓着嘴巴,吹吹沾在上面的沙土,咬了一口,向火堆走去。
挡住雨来的这个鬼子兵,眨巴眨巴眼,见吃的东西被别人拿走,没好气地用大皮鞋踢着羊脑袋,说:
"回去,回去,我的不准!"
雨来心里说,这可是糟糕,他不叫往外走怎么办?雨来用鞭子指着狗不理的家门,理直气壮地说:
"这是他们的羊,于一团一总,城里大大的太君!"
鬼子兵没有听明白,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凶狠地叫道:"什么的太君!"
那边火堆旁边有一个满脸酒刺,一口金牙的翻译官。一听说于一团一总,就一面上下打量着雨来,一面走过来,在雨来的胸脯上打了一拳,说:
"就给我滚回去!"
雨来咧起嘴巴,假装哭起来。一边拿手背子抹脸,一边嘟哝着:
"我说不来,于大一奶一奶一偏打着叫我出来放羊。她硬说见了皇一军一翻译官,一提于一团一总就可以!"
翻译官翻了翻眼珠,扭一动着脖子,看看羊群,问雨来:"你说是于一团一总的羊,哪儿写着哪?"
雨来仍么拿手背子遮盖着眼睛,在鸣呜的哭声里说:"你打听打听,芦花村除了于一团一总家,谁有这么多羊?"
翻译官同鬼子兵呜里哇啦说了几旬日本话,鬼子兵把手一挥,翻译官说:
"滚蛋吧!小兔崽子!"
雨来扬起鞭子,一抽一了一下,雪白的羊,挤着、撞着、咩咩地叫着,奔向还 乡河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