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晚上,杰米在他枕头下的睡衣上发现一张写满指示的字条。第一道指示就是要他抛开各项作业,立刻为离家作准备。(我真佩服克劳蒂心细如发,她对细节皆能考虑周详,跟我一模一样。)字条中,克劳蒂还 提醒杰米别忘了把小喇叭盒藏起来。杰米便把小喇叭盒卷入一床一下的地毯里。
杰米一一完成各项指示工作之后,从浴一室倒了一大杯水,跷着脚坐在一床一上。他把纸条咬下一大口,字条的味道很像放了五天的口香糖一样,淡而无味,而且有点硬。由于墨水褪色,把他牙齿都染成了蓝色。他又咬了一口之后,便把剩下的纸一揉一成一一团一丢入垃圾桶,接着便去刷牙了。
第二天早上。克劳蒂和杰米按照计划照常搭校车。他们一起坐在车尾。等车到达学校,每个人都得下车时,他们仍然坐在那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下车时一片混乱,大家都忙着拿课本、作业,根本没空儿去注意别人,一直到所有的人都下车为止。克劳蒂要杰米把脚抬起来,头压低,以免司机赫伯先生看到他们。如果他们被发现,就只好更改计划,去学校上学。只是书包里一本课本也没有,乐器盒里也没有乐器。
他们就躺在琴盒和书包上,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探头看个究竟。克劳蒂假装自已是个瞎子,必须完全依赖听觉、触觉和嗅觉。等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引擎再度发动,他俩才微微抬起下巴,相视而笑。赫伯先生现在要把车开到波土顿邮报路,那是停放校车的地方。然后他会去开自己的轿车,到别的地方去。到停车场的路上,车子摇晃得很厉害,但他俩始终保持安静。这辆校车就好像一个空的饼干盒装上了*,剧烈地晃荡着。幸好校车一路上这样不断制造噪音,否则克劳蒂真怕赫伯先生会听见她怦怦的心跳声。她很不喜欢一直把头压得这么低,因为汗水会使脸颊粘在塑胶椅套一上。她觉得只要一下车,不出五分钟她就会长出满脸的痱子来。
校车终于停下来了,他们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只要赫伯先生往后走几步,就会发现他们。他们屏住气,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赫伯先生下了车为止。不久车门被关了起来,那是赫伯先生下车后,从侧边的小窗户一操一作按钮,把车门关了起来。
克劳蒂慢慢把手臂放了下来.偷瞄了一下手表,耐心地等了七分钟才抬起头来。虽然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站起来了,但他们又忍了四十五秒才动,这四十五秒就仿佛四十五分钟那么久。
一起身,两人又相视而笑。他们从窗户往外看,看见了清澈的海岸。反正一切不急,所以由克劳蒂带头慢慢走到车前。开门的控制钮就在司机的座位上。当她往前走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杰米,那是什么声音?”杰米停了下来,声音也停止了。“原来是你发出来的,你身上是不是带了铁链什么的?”
“都跟平常一样啊!从最里面一件说起:内一衣、运动衫……”
“天哪,那些我早知道了。我是说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二十四元零四十三分钱啊!”
克劳蒂这才发现他的口袋十分沉重,把他的裤子都拉了下来。在裤腰和运动衫相接的地方,露出了约一点五寸宽的雪白肚皮,最明显的是他的肚一脐眼。
“为什么你的钱全是硬币?”
“布鲁斯总付给我一角、五角的。你希望他给我什么?旅行支票吗?”
“算了。你皮带上挂的是什么?”
“我的罗盘,去年的生日礼物。”
“干吗要带它呢?你带的东西已经够重了。”
“在森林里需要罗盘来辨别方向啊,它的用处可大着呢。”
“什么森林?”克劳蒂不解地问。
“就是我们的藏身之地啊。”杰米答道。
“藏身之地?”
“对呀!我们总要有个地方睡觉啊。”
“谁告诉你我们要躲到森林里呢?”
“你自己说的!你明明这么说的!”杰米尖一叫了起来。
“我这么说?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克劳蒂也大叫起来。
杰米简直忍无可忍:“你自己说过的话,为什么不承认?”
“好吧!”克劳蒂极力想使自己保持镇定,因为她知道一个一团一体的领一导一人是不可以失控的,即使她所领导的一团一体只有自己和弟弟两个人而已。
“好吧,我也许曾说过躲藏之类的话,但是我并没有说要躲到森林里。”
“你明明说了……”
克劳蒂不给他机会说完:“我知道。但是现在你听清楚了,我们将躲藏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里。”
杰米说:“看吧,你又说了。”
“我没有啊,我说的是‘大都会博物馆’。”
“你明明说了‘躲藏’啊。”
“求你别在鸡蛋里挑骨头了。现在我们要去曼哈顿的大都会博物馆。”
“大都会博物馆?我的天啊!这是什么疯狂的点子啊。”
克劳蒂现在觉得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杰米及整个大局。而他们却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校车上的“偷渡者”,开始像在家一般大吵大闹。克劳蒂怕被人发现他们是逃家的孩子,就对杰米说:“我们快下车,去坐火车吧,待会儿我再告诉你细节。”
杰米再度有受骗的感觉:“火车?我们不能搭便车去纽约吗?”
“搭便车?搞不好会被绑架或被抢劫。”克劳蒂答道。
“被抢?你干吗那么担心?反正大部分的钱是我的。”
“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虽然花的大都是你的钱,但这一切却是我出的主意。我们得搭火车。”
“胆小鬼,专挑些没危险的路走,你为什么不逃到鸟不生蛋的地方……”杰米不停地抱怨着。
他们一面下车,一面跟对方吵架,完全忘记要小心谨慎这回事。
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克劳蒂寄了两封信。
杰米问:“那是给谁的?”
“一封是给爸一妈一的,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离家出走,要他们别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他们大概明后天就会收到了。”
“那另一封呢?”
“另一封是玉米脆片盒子上的印花卡。如果你把上面印有星星图案的印花寄回去,就可获赠二十五分钱。可以添点一奶一粉钱,上面是这么说的。”
“你早应该寄的,那样我们就可以多二十五分钱用了。”
“可是今天早上我们才刚吃完第二盒玉米脆片。”
他们及时到达格林威治车站,可以搭十点四十二分的火车。这辆车并没有挤满通勤者或购物的老太大,所以克劳蒂一节车厢、一节车厢慢慢地走,直到找到两个空位为止。但她却不是很满意,因为椅垫的蓝丝绒上有灰尘和棉絮。一路上杰米不断想说服克劳蒂,*公园才是他们理想的躲藏地点。克劳蒂任命他为财政大臣,他不但得负责管所有的钱,还 需记帐和节约开支。过了一阵子,杰米渐渐觉得大都会可以提供几个好处,也可能会有一精一彩的事件发生。
在前往纽约的途中,克劳蒂不再有最初那种后悔带杰米一道来的心情。事实上,当他们抵达纽约车站,步入地下道前往月台时,克劳蒂开始体会到有杰米随行的重要。他的钱和收音机并不是唯一的原因,在曼哈顿至少需要两个人的勇气才能面对各种即将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