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恩先生被那些一奶一牛的笑声吵得睡不成午觉,正走出厨房,就看见戈尔切先生朝谷场走来。弗莱迪看见这两个人停下来聊了两句,戈尔切先生递给比恩先生一根烟,比恩先生闻了闻,放进了口袋里,他们俩走到前廊坐了下来。弗莱迪一个字都听不见,而且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也不想去偷一听人家的对话,可是此刻,他觉得事情的严重一性一已经压倒了教养。于是他走到房子的另一边,躲在一堆灌木丛里,慢慢朝前廊那边爬去,直到能听清楚为止。
“……我认为,”戈尔切先生正在说,“警察要是抓不到,他就永远逃掉了。”
比恩先生吸了一口烟斗。“不明白干吗要偷一个气球。”他说。
“你没有气球吧?”戈尔切先生问。
比恩先生摇摇头。
“那就对了。听戈尔切的话,戈尔切不会错。气球是很稀罕的东西,你很快就会迷上它的,就像有人迷上养马或者养狗。照我的推测,那只猪,他迷上了这气球,舍不得放手了。‘戈尔切?’他肯定说,‘戈尔切是谁?他抓不到我的,我现在可是在天上,我要一辈子都这样航行。’他不知道过段时间气球就会泄气的,很快就会落下来,他又不知道怎么充气,就没法再上去了。他是一只猪,不晓得这些事情……”
“他不是个*。”比恩先生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他不是,”戈尔切先生说,“不是一只傻猪。可他毕竟是只猪……”
“我说了,他不傻。”比恩先生坚定地重复道。
“呃,就算他什么都知道吧,”戈尔切先生说,“反正我也没什么证据,就不多说了。总之,他偷走了我的气球。”
“他不是个贼。”比恩先生说。
戈尔切先生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比恩先生一抽一了口烟,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田野。
“那,”戈尔切先生终于开口道,“他又不傻,又不是个贼,那我的气球到底在哪里呢?”
每当比恩先生答不上来什么问题的时候,他就不说话。他现在就一言不发。有些人不知道的时候,就会也许这样也许那样地乱答一气,比恩先生不是这种人。他比许多人都清楚:没有答案总比一个错答案要好,有时候比一个正确的答案都要好。
“呃,”戈尔切先生说,“你没话说了吧,这是事实。”
“你开口吧。”比恩先生说。
“开什么口?”
“你跑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有什么要求,趁早说吧。”
戈尔切先生猛地盯着他。“呃,是这样的,他是你的猪,”他说,“要是我把你告上法庭,你就得赔我演出的损失和气球的价钱。你要为他的错误负责任。”
比恩先生点点头。“这个我不否认。”他说。
“呃,所以说,这么看来呢,”戈尔切先生说,“我们就没什么分歧了。气球没了,我本来明天要去马戏一团一表演,能拿到五百块钱的……”
“两百块。”比恩先生说。
“什么?”戈尔切先生说,“两百块怎么够这……”
“别废话了,”比恩先生打断他,“布默施密特说好了给你两百块的,今天早晨我打电话问过他了。”
“呃,好吧,”戈尔切先生说,“先不说这个。戈尔切要的是公平,戈尔切不是为了一两块钱斤斤计较的人。两百块钱是赔偿我演出损失的,还 有气球──呃,这个就很难计算了。那个气球──呃,先生,那个气球对戈尔切来说不仅仅是个气球。那个气球,对你来说──就是一包装满气的球,可是对戈尔切不一样。那个气球,我们一起走过了十五年,我们……”
“就快报废了。”比恩先生说。
“报废?”戈尔切说,“怎么会报废呢?它就跟新的一样好使。”
“没什么好说的了,”比恩先生说着将手伸进口袋里,“这是你的两百块,你因为我的猪而损失了这两百块,我赔给你。”
“还 有气球!”
“我可不想买下什么气球,”比恩先生说,“要是明天你的气球就回来了呢?那它不就归我了,我要一个气球干什么?”
“干什么?比恩先生,”戈尔切郑重地说,“你要是坐上气球体验过一次,就不会有这种疑问了。”
“本来也没什么好疑问的。”比恩先生说着站起身来,递上那两百块钱。
戈尔切先生还 在磨蹭着。“可这只是补偿演出的钱,”他说,“还 没赔我的气球呢。”
“小猪会把它带回来的,错不了,”比恩先生说,“如果没有的话,一个星期以后在森特博罗的维普尔法官那里见,看他怎么判。”他说着道了个别,就进了屋子。
戈尔切走后,弗莱迪又溜回了牛棚。他很高兴地发现,在一切的证据都对他不利的情况下,比恩先生仍然相信他。他意识到,在那副看似生硬和冷漠的外表之下,这个农夫算得上真正的朋友──比一些两面三刀的动物要够朋友得多。“我只要还 有一口气,就要把气球送回去。”他坚定地说。
可就算他把气球给还 回去了,比恩先生还 是损失了两百块钱,这可怎么办呢?是的,在他自己当总裁的“第一动物银行”里,他存有七块钱,他可是花了两年才存下这七块钱。“要是两年存七块,”他对威金斯太太说,“两百块要存几年呢?”
“七百年。”威金斯太太说。
弗莱迪觉得不大对,他自己在脑子里算着。那些一奶一牛也在心算。小猪不停地说着:“七变成二十……二一添作五……就是三十五加上八,”这样念叨着,结果每回算出来的数字都不一样。不过就算是最小的一个,也有三十七年了,他放弃了计算。
一奶一牛们还 在继续,沃格斯太太说她算出来是九十八年,维茨布格尔太太说只有十七年,而威金斯太太坚持说是七百年。“这是常识,”她说,“存七块钱要两年,存两百块钱就要七百年嘛。”
“听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弗莱迪说,“不过肯定不大对。算了,就算只要十七年也太长了。我得想点儿其他办法。”
他靠着墙边坐下,拉下帽子遮住眼睛。三只一奶一牛互相看了看,威金斯太太挤了挤眼睛说:“走吧,姑一娘一们,有人要思考,这里没我们的事了。”于是,她们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果然,过了五分钟的样子,弗莱迪还 真想出来一个主意。实际上,再过一分钟他就要睡过去了,可情况常常就是这样,眼看就要睡过去的时候,人们都能想出来不少好点子。难就难在很少有人能有强大的意志,立刻跳起来将那主意付诸行动,于是就昏睡过去,把什么都给忘了。
弗莱迪没有那么强大的意志,他也差点儿就要睡过去,就在他想出这个点子的时候,脑袋耷一拉了下来,帽子跌落了,把他给惊醒了。他跳起来冲到门边,刚好这时金克斯听说弗莱迪躲在牛棚里,正冲进来找他,两个人在门边撞到了一起,弗莱迪的帽子又掉了。
两个人各自起身,一齐恼火地说:“喂,走路怎么也不看看……”又同时停下来说道,“噢,是你啊。”
“对不起,老友。”金克斯说着捡起那帽子,掸了掸上面的灰,递给弗莱迪,“伙计,这打扮可真时髦,搞得好像谁要请你去白宫吃饭一样。你从哪儿偷来的呀?”
“不是偷的,”弗莱迪冷冷地说,“我借来的。”
“我知道了,就像你借了人家那个气球一样,”金克斯说,“天哪,你这回麻烦可大了。”
“我也没偷气球,”弗莱迪说,“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听着,我要偷偷离开这里,你得帮我一个忙。”
“我听山福德说,你今晚有什么事要见我……”
“别管那个了,”弗莱迪说,“我有了更好的打算。去把那些耗子叫来,叫他们带上降落伞。我动身的时候,你负责把比恩先生引开,不能让他看见我。”
“好吧。”金克斯说,“可你要去哪里?”
“去冒险。”弗莱迪说,“回头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