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建在山上的城市
小傅站在重庆市椅匠路逼仄的马路牙子上探头张望,他的面前是戴老板家廉价的双层出租房。房门前,母亲傅大婶一边指挥搬运工摆放她从家中带来的各色家什,一边忧心忡忡地检查着眼前的每件物品。也确实难为她了,到达这里之前,她已经在乡间崎岖的小道上颠簸了一整天,又在挤得密不透风的货船里巴巴地熬了两日,好在家具大多没什么损坏。对小傅而言,路上这几天时间仿佛眼前滔滔的江水,早已汹涌地飞奔而去。他对那些变换的景象和陌生的面孔都充满了好奇。一路上,由于土匪猖獗,大家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绷着。担惊受怕的情绪让整个旅途都别有滋味。等到重庆市连绵不绝的城墙远远地显现在小傅眼前时,他顿时感到了一种美梦成真的幸福。
一声叫嚷吸引了小傅的注意,他转过身,看见一个挑夫把一只猪皮箱子砸在了另一个赤足围观的人的脚上。霎时间,二人都气白了脸,你一言我一语地谩骂起来。
“你这死猪头,没长眼睛啊?”
“那你呢,狗娘养的,看不见我正在放箱子啊?”
“你放你的箱子,关我屁事!你家祖宗十八代都是路上拾垃圾的,才要看你在哪里放箱子!”
“就关你的事!好狗还 不挡道呢,你家祖宗就是猴子,才上蹿下跳地碍着老子干活!”
这挑夫的打扮与周围的重庆人颇有不同。他的后脑勺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那辫子有一半是用假发编了接在真发上的。与他吵嘴的路人听了他的话,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扯住那条辫子,使足劲儿一拉,辫子立刻断成两截,被路人炫耀地攥在手中。看热闹的人见状,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被侮辱的挑夫恼羞成怒,举起扁担就要朝这作恶的路人砸去。一棒还 没打下,街上忽的又是一阵喧腾,众人都扭过头循声望去,那闯了祸的路人趁机开溜,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一把镶金的、精美绝伦的红色婚轿穿街而过。垂悬的绸缎轿帘后,坐着一位年轻的新娘,正被人簇拥着抬向夫家。喜轿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仆人们手捧彩漆托盘,漆盘里盛着烤家禽、糖果、蜜饯、蚕丝被和硬漆枕,肩膀上还 挑着一箱箱封好的衣服和家具。这些都是姑娘丰厚的嫁妆。待这群人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先前还 怒气冲冲的挑夫已经三下两下绑好了辫子,弯下腰,拾起扁担又干起活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傅大婶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久居在恬静的乡村,对城市的喧哗和繁闹一时间难以适应,但为了儿子小傅,她只得逼着自己去习惯和调整。
小傅自然对母亲的这些感受一无所知。他的脑子里正反复琢磨着一件事:没想到他真的来到了重庆,眼下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这座城市的土地上!想到这里,他不禁身心舒畅地深吸了一口气。在他们村里,那些亲身到过重庆的人无不把这种经历视为极大的殊荣,每每吹嘘起城里的奇观种种,就吐沫横飞、滔滔不绝。
“巷子很宽,街两旁全是铺子,里面要什么有什么,”一天晚上,小傅听客栈老板说道,“人多得很,简直成千上万,到头来还 得在房子顶上再盖房子,方能够住。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人做。等闲下来了,就一窝蜂地涌到漂亮的茶馆和戏院里找乐子。”说到这儿,客栈老板停下来招呼一位新进门的客人,又把探询的目光扫向听得目瞪口呆的众人:“我说诸位哦,”他发问道,“咱们这些农民、小老板什么时候有过时间休息啊?不消说,那些住在城里的人可真是交了八辈子的好运啦!”
说得没错!坐拥着一片江水的重庆市,是偏远西部的一个港口城市,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在它的西面和北面,高耸的喜马拉雅山脉终日冰天雪地,神秘莫测的*匍匐在它的脚下;往南去,是一条通行了几个世纪之久的贸易航线,直贯印度*、缅甸和印度半岛;东面是重庆的生命主干道扬子江,江水蜿蜿蜒蜒、百转千回,连绵几千里直奔上海,把浑浊的河水源源不断地送入蔚蓝色的太平洋。
不仅如此,重庆还 是个古老而阴郁的城市。它对各色商业*大开门户,允许它们潮汐般地涌进涌出,自己则紧紧抓住每一个繁荣发展的机会,把种种好处都据为己有。它的财富在中国最富饶的省份四川也排得上号,但与这财富相对应的,却是许多不为人知的贫穷和黑暗。想到这里,小傅顿时觉得心跳陡然加快:他,傅云发,在十三岁时就来到了这座登峰造极的城市,站在它的街道上,看着挑夫们把熟悉的家当一件一件往陌生的屋子里搬。而那间屋子将成为他们母子在这座城市里的安身立命之处。
当然,小傅也知道母亲此刻压根没有心情来分享自己的这番豪情壮志。几个星期以来,她只要一想到即将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村庄,离开自己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就忍不住暗自垂泪。丈夫的死让她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公公几年前就不在人世了,家中连一个能主持大局的男人都没有。在这样动荡的年月里,即使对于男人,想仅仅凭种田就把生计维持下去也近乎于痴人说梦,更何况他们孤儿寡母两个人呢?每每念及此,她便咂着嘴陷入无边的沮丧中。
正当未来的生活就要无依无着时,村长给一筹莫展的傅大婶带来了个好消息:重庆一位姓唐的铜匠那里正好要招一个学徒。在傅大婶的央求下,村长与那铜匠通了信,双方便把这件事情商定了下来,说好由小傅去顶那学徒的缺儿。原本,背井离乡地跑到重庆去讨生活并不在傅大婶的人生计划中,但事已至此,她除了赞同别无他法。而家里面,除了少得可怜的几件家具外,她能拿出来的只有一点儿现钱和结婚时打的首饰——几只银簪和手镯。带着这些寒碜的家产,她和儿子出发了。这点儿东西只能让他们母子在重庆暂时免于挨饿。
房间里,一张红漆桌子、几条长凳、几包卷好的被子,外加几篮厨房里的用具已经摆放妥当。傅大婶按照先前谈好的价格付了钱,对挑夫们喋喋不休的抱怨充耳不闻。
“您哪,这么少可不成呦!咱先前谈价钱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些东西会这么重啊!简直比我们估算的还 重了整整一倍呢!您这是打劫啊大姐!再添点儿吧,不然一整天的汗都白流了!再添点儿,两百文!两百文就好了!”
“两百文!”傅大婶嚷嚷起来,“你当我是官老爷家的富寡妇呢!价钱咱可是说在前面的,现在嫌少那是你的事,少跟老娘来扯皮!”她挥手让他们赶快滚蛋,转身就进了屋。
满腹牢骚的挑夫消失在了街角,小傅也跟着叹了口气,从刚才的热乎劲儿中冷却了下来。不过,当他发现自家的房间在一楼而不是二楼时,很快又转忧为喜了。如果住在楼上,就意味着每天都得从后面的楼梯爬上爬下。对于他这种经常爬上农舍屋顶,去整理被大风吹乱的瓦片的人来说,爬楼自然是小菜一碟。但即使如此,住在悬空的房间里,成日双脚踩不着地,走起路来仿佛在别人头上踩来踩去的感觉,实在也很够呛。何况,傅大婶还 缠着足,她那三寸金莲般的小脚只能用来跨跨门槛,再高的台阶可就不行了。如果让她在*上爬上爬下,那真能要了她的命!
小傅站在屋里四处打量。他们住的这间房子,四面墙上都糊了灰泥。在他们农村,由于灰泥墙比土坯墙的造价要贵得多,所以一般只有旅馆的内墙才会涂灰泥。倘若有人在自家房子的外墙上刷灰泥,那无异于是在向大家宣告自己是个有钱人。小傅乡下房子的外墙上刷的就是灰泥,这一直让他觉得很自豪。不过,老家的房子还 是爷爷在世时造的。在爷爷的那个年代,有段时期地方上还 算比较太平,农民们要应付的只有变幻莫测的天气。可是到了小傅父亲这一辈,战争爆发了。小傅的爹倒是比父辈们更勤奋,可是,在行军部队屡屡践踏田里脆弱的幼苗,在庄稼丰收的季节跑到村子里安营扎寨,趁机抢夺农民们一年的收成的时候,谁还 能有好日子过呢?往往是部队一到,家禽家畜就被抢掠一空;部队一走,土匪又紧跟其后,继续蹂躏损失惨重的村民。
“么得法!”小傅的父亲用他生动的土话叹息道。这种土话是当地农民特有的语言,与周边城市居民的口语有着明显的区别。“么得法!”一次又一次,农民们就这样在沮丧中咬紧牙关,重新播种、耕耘。小傅六岁起就跟着父亲下地干活儿了,他亲眼见证了父亲身上的改变。那个年轻力壮的父亲,那个不知疲倦的父亲,那个看到小傅傻里傻气的样子就报以欢快大笑的父亲,在接踵而至的磨难面前,渐渐变成了一个驼着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的性情古怪的老头儿,只要一开口,不是骂人就是咳嗽。现在他和母亲来到重庆,至少再也用不着为种地的事情而发愁了。
傅大婶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催促他过来帮忙,“你能不能别杵在那里发呆啊,好歹找点儿事情做做!真搞不懂,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小傅于是动手去解篮子上的绳子。“这些墙都涂着灰泥呢!”他颇为得意地说道。
傅大婶撇了撇嘴,道:“那有什么,这城里的房子都是一间挨着一间盖起来的,挤都挤死了,再不用点儿比土坯更好的材料能行吗?保不定这墙就是用木头或竹子做的基,外面用灰泥一涂了事,那可就彻底没法住人了!你看看,墙上这么多裂缝,邻居都可以直接瞅到咱们屋子里来了!要是隔壁有点什么动静,咱们这儿也全听得见。吓!还 有耗子洞!咱们要是不仔细,吃的东西全都得孝敬耗子去了!还 有,这灯,怎么暗成这样!这什么味儿啊,闻着我心里就有气!”她边说边走到房间后面,把眼睛贴在墙缝上往外瞅,继续发牢骚:“天啊,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呢,房东竟然在咱们后院里养猪!”
只一会儿的工夫,屋里就井井有条了。食物端上了桌,蜡烛也燃了起来,把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投射在裂缝纵横的墙上。伴着轻轻摇曳的烛光,黄铜水壶“咕嘟咕嘟”地冒着柔和的热气,它可是傅大婶的宝贝。烟囱上端端正正地贴着灶王爷的神像,灼人的炉火把那浓墨重彩的脸蛋映得通红。这灶王爷看起来倒是面相和善,不过据说他喜欢在新年的时候把不吉利的话带上天庭。所以,家家户户都恭恭敬敬地把他的画像贴在墙上最重要的位置,权当取悦神灵吧!
小傅漫不经心地对付着眼前的饭菜。他把碗挪到嘴边,用筷子把饭往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嘴里乱扒。饭毕,一碗热气腾腾的茶又打起了他的精神。他听到大街上阵阵的喧闹声,便悄悄起身,溜出了大门。
椅匠路上的人都在忙着做晚饭。挑夫们肩背空下来的担子,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叫花子们的乞讨声越发凄苦起来;做妻子的抓紧最后一点儿时间处理手头的活计;孩子们欢笑嬉戏;小狗狂吠不止——狭窄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街上的椅匠铺子——这条街就是因为这些铺子而得名的——纷纷关上了大门,把门闩卡进槽子里,让自己与外界的纷扰隔绝开来。茶客们涌进大大小小的热水铺,买上一碗烧开的水来泡茶吃。如果想现烧现泡,得自掏腰包买冷水和木炭,那花费可就大了,倒不如直接买些热水来得实惠。
小傅满心欢喜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早就听那些到过重庆的人详细描述过这里的生活,如今亲眼所见,果然有滋有味。而明天,他就要到铜匠唐老板的铺子里去当学徒了。等他哪天得了闲,也要出来泡泡茶馆、逛逛戏院。在这样一座大城市,玩乐消遣的钱应该不难赚。想到这里,小傅不禁微微一笑,他真有点儿可怜家乡的那些小伙伴,他们大概注定要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了。现在这个钟点儿,他们大多已经在父母的陪伴下入睡了,可这里的人们还 在准备晚饭呢。在乡下,根本别想看到这么多有趣的东西,那里只有单调的蛙鸣和偶尔的犬吠,来划破夜 晚深深的寂静。
“好得很!”他低声道,“我既然来了这里,就一定会行大运、发大财的!”
“此话当真?”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小傅吃了一惊,抬头瞅见一个高个子的老先生正站在自己身边。单看那老人的模样,便知道他是位读书人。虽然他那一身破旧的衣服看起来很寒酸,但他脸上洋溢着优雅睿智的神情,小傅再没见过世面,都能一眼判断出他是位饱读诗书的有学之士。老先生交叉着双手,露出两根足足有两寸多长的小指甲,这更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他的工作跟体力劳动不沾边。那老者诡异地一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真的这么想吗?你觉得到了这里,就一定能行大运、发大财?”
小傅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被这老先生听了去,不禁把脸羞了个绯红。他对老先生行了三个大礼,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尊敬的老先生,我初来乍到,没什么见识,以我浅薄的眼光来看,重庆自然很是个风水宝地呢!”
老先生点头表示理解,“你年纪尚小,图个新鲜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以老朽之见,你的好运并不在于你进了城,而是在于你年纪轻轻,尚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消磨。你大约是从乡下来的吧?”
小傅又行了一个礼,“先生无所不知,我真是万分钦佩。”刚才那种不安的感觉慢慢消失了。要知道,小傅长这么大,还 没有哪位先生模样的人同他私下里聊过天呢,而眼前,可不正有一位智慧的老者在与他亲切地交谈吗?看来,到了重庆,果然是好处多多。于是,他又毕恭毕敬地聆听了老先生下面的教诲:
“低头耕田地,抬头见天日,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但在这熙熙攘攘的城市之中,此等生活已成奢望。像我这行将就木之躯,巴不得成日里多见些阳光,好晒晒这老迈的筋骨,却总是不能遂意。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可不指望你会跟我有同感,你离我这日子还 远着呢。”老先生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幽默的光芒,“而且,我瞧你这模样,就知道你肯定是个长寿的孩子。”
一席话说得小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严肃地点点头表示同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明白老先生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于是,他平素里那种大大咧咧的脾性又蹦了出来。他咧嘴一笑,回答道:“老人家,您所言极是。”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老者回答道。他继续沉浸在先前那股子情绪中,滔滔不绝道,“你大约从不知道,趁邻居家的水牛毫无防备时偷袭它一下是什么滋味,大约从来没有享受过在稻田间湿滑滑的小径上猛推一把小伙伴的乐趣.你肯定没用甘蔗和西瓜戏弄过你的母亲,或在长辈背后对他们大加挖苦。”
听了这番话,原本还 努力想保持礼貌的小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拿他打趣的老先生也微微一笑,继而又严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傅,叫傅云发。”
“这么说来,你和你的家人都住在那间屋子里?”
“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小傅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我爹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深深的同情,他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谈下去。
“那么,你要养活你的母亲了?”
小傅自豪地回答:“是的,先生。明天我就要去给一位姓唐的铜匠师傅当学徒了。我会努力工作,不让娘再吃苦受穷。我知道唐老板是这个城市里有名望的人物,或许老先生您对他也略有耳闻吧?”
“唐老板的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他的手艺巧夺天工,但凡刻上他名字的铜器,价格都较同类货品要贵上好些。有他来调教你,可是你的福气。”老者略微欠了欠身子,“老朽姓王,是个浪得虚名的秀才,就住在这栋房子的二楼。要是你哪天遇到什么麻烦——对你这样的农村娃娃来说,这可是家常便饭——你可以到楼上房间里来找我。”说毕,威严的老人慢条斯 理地踱着步子进了屋,踏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的房间。
街上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各自归家,店铺也关了门。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破了夜 的宁静。四个穿制服的轿夫高抬着一顶精美的轿子,拐过街角,晃晃悠悠地顺着狭窄的椅匠路疾行而来。“让开让开!”轿夫们大声吆喝道,“都他妈的让开!不要命了,连洋人大老爷路也敢挡!”几米开外,一个女人站在马路牙子上尖声叫道:“洋鬼子!是洋鬼子!”她的孩子吓得紧紧抓住她的手,小脸缩在母亲的衣服里,嚅嗫道:“洋鬼子!洋鬼子!洋鬼子!”
小傅兴奋起来。原来轿子里坐了一个洋人。他长这么大,还 没见过洋人长什么样呢!听说,洋人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的国家比中国最遥远的地方还 要远。这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在小傅的家乡,人们都说中国的尽头就是世界的尽头。这些洋人长得很像苗人,却是另外一个种族里的野蛮人。小傅还 听说,他们的国家和中国隔着一片汪洋大海,但海到底长什么样,小傅又说不上来。没准儿,海跟嘉陵江差不多吧,反正不可能比扬子江更大更广。在小傅心目中,扬子江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河呀!不过很显然,在重庆,洋人不过是一道很普通的风景。小傅当下就决定,哪天一定要找机会亲眼瞧一瞧洋人的模样。他的脑子简直被这些接二连三的新景象给塞满了。要知道,在家乡,他听人说的还 不及在重庆亲眼所见的一半多呢!
傅大婶在屋里叫他了。小傅转身回屋,仔细地把大门关好。“我刚才在外面跟一个很了不起的秀才聊天来着.他也住在咱们这座房子里,就在二楼。一分钟以前,我还 看到一个坐轿子的洋人,可惜天太黑,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他不无遗憾地告诉母亲。
傅大婶盖好被子,懒懒地打着哈欠:“我可想不明白,一个堂堂的秀才干吗吃饱了撑的跟你这穷小子说话!不过,倘若他真是个秀才,那可了不得了,你得好好跟人家学学!至于那些洋人,听说谁跟他们打交道,恶鬼就会找上门来。你给我记好了,好奇心会害死人的。好了,快睡吧,明天还 要早些起床,去拜见师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