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驶向大海
23 嗨!
大海,大海,大海!
昨天下午,科迪一路跑回码头,兴奋地说:“多克叔叔说时候到了,收拾东西,我们要出发了!”
“现在?”我说,“此时此刻?”
“是!”他露出阳光般的灿烂笑容,“时间到了,苏菲!”
我四处收拾东西,没时间思考究 竟 发生什么事,内心有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时间到了,我们要上路了!嗨,我们要走啰!
前几个小时有些混乱,每个人都忙着检查自己的物品,争夺空间。斯 图舅舅和布赖恩宣布各人的任务和时间表,尽可能让我像条大懒虫,无事可做,但我已不想理会这些琐碎的细节,我保持镇静,连发言*都放弃了。
我们离开芬迪湾时听见一声啪啦,然后“啪啦啦”,接着是更多的“啪啪啪啪”!数十只海豹将我们的船团团围绕,从水中探出甜美的脸孔,四处张望。
“嘿,看这里,达令——”科迪说着,海豹正朝我们抽动胡须。甚至布赖恩也为之心动,他头一回没有发表权威评论,他坐在甲板上,手捧着双颊,静静凝视海豹。
阿莫舅舅坐在后甲板画着素描,我喜欢他的画。他告诉我远方的海豹应比近处来得小。我也想画下这些海豹,但我画的准和阿莫舅舅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是艺术家吗?”我问他。
“我?”他说,“不是。”
“我觉得你像艺术家,”我说,“你画得好棒。”
“噢,”他说,“这不算什么,我已经生疏了。”
我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皱起眉头:“搞数字的。成天坐在计算机前,被数字耍得晕头转向。”
“但你想当艺术家吗?”我问道,“在你搞数字前?”
“当然。”他说。
“那为什么没有?”
“没有什么?”阿莫舅舅边说边帮海豹添上胡须。
“当艺术家。为什么你不当艺术家,却在搞数字?”
他用手指抹开海平面的线条,让它看起来更为柔和模糊,更像真的海水。我以为他没听见我的问话,终于他说:“不知道。啊,人为什么要工作?”
“不是他们愿意的吗?”我问道,“人不都照着自己的意愿做事吗?”
他望着我,双唇微启,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又吞进肚子里。他闭上嘴,再度张开:“不一定,苏菲。不是每个人都办得到。”
“为什么办不到?为什么人不能做自己最擅长、最想做的事?”
阿莫舅舅正画着海豹身边的旋涡:“苏菲,有时候人得工作赚钱,即使不合自己的心意,还 是非做不可。”
“哦,希望我不会这样,”我说,“但愿我以后不必做自己不想做的工作,听起来好痛苦。”
“啊,”阿莫舅舅放下他的画,“年轻真好。”
第一个晚上没有月亮,那景象真的有些异样,天空和海水交融成一张巨大的黑毯,一片漆黑。我看见水里有星星火花和光点,越来越多的火花和光点形成一道光河,在船边拖曳,那些光亮就像有人留下的一些小信号。
“波光粼粼的浮游生物!”多克舅舅说,“啊,真是美妙!”
小光点沿着船边闪烁了一整夜,像水底的萤火虫。如此迷人,如此神秘,似乎在对我传送密码。我多么想记下它们的讯息,但我做不到,而且我马上被喝止了,因为我光顾着欣赏亮晃晃的火光,忘了看守的任务。
稍晚,进入外海后,我们听见一阵急促的水流声,如万马奔腾般汹涌而来。是鲸鱼!无边的黑幕中看不清究竟有多少鲸鱼,但其中一头鲸鱼游近我们,我吓得差点儿逃上桅杆。那声势真是浩大壮阔!
有时一想起眼前的处境,我就不禁浑身打冷颤。我们正要横越海洋!现在的我们已无法下船随处走动,无法结交新朋友,无法尝试新食物,无法一人独处,无法踩着陆地,没有清水,没有树木,除了船上的工作外,别无活动。我们怎会如此孤立无援?怎会就这样被拘禁在无边的海水里,没机会摆脱彼此?
我害怕与阿莫舅舅被拘禁在一起,因为他说话老是粗声粗气,而且他和科迪似乎随时处在互殴的边缘。还 有斯 图舅舅和布赖恩,他们总是命令别人做东做西,不停吵吵嚷嚷,让我感觉自己非常非常渺小。多克舅舅是最冷静的一个,也最令我觉得安心可靠,但有时候他似乎也很茫然,常常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我怀疑他不会让我们继续前进,也许船上只要有一小道裂缝或一丁点儿损坏,他就会命令我们回头。
但所有的忧虑都被这股强大、激烈、推涌的力量征服了,似乎大海一声令下,海风吐一口气,嗨一声,我们就移动了,嗨,嗨!你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就应该在这里,你纳闷着究竟还 要往哪里去,而且甚至没时间让你思考,因为一声嗨,你就走远了,嗨,嗨!
轰!打雷了!天气预报说有大雨强风——哗!大雨唤醒了所有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