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离开豪威库后第十二天,也是穿越松树和云杉密林的最后一天,黄昏时分我们来到一个林间空地。远处发现一排晚霞尽染的悬崖绝壁。跟我们脚下的高地处在同样的高度。这些绝壁都是奇形怪状,有的像尖塔,有的像梯形的墙,还 有的像城垛。
门多沙勒住马。“嗬嗬!”他喊道,“红悬崖!”
其实他不用喊,我们也都看到了。这一整天,我们每走一里格路,就找一次阿比斯 城奈克斯 潘所在地的标志——红悬崖。那是豪威库附近第六个村庄里的印第安人酋长告诉门多沙上尉的。
那个酋长说,悬崖脚下有一条蜿蜒的大河,附近有一座以三个山峰作为标记(按照罗阿的说法,却是酋长在地上画了三个记号)的大城市,只要沿着一条流人大河的小溪往上走就可到达那个城市。
酋长没有谈到那个城里有金子。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门多沙相信了他,决定作这样一次旅行。
“河在哪里?”茹尼加问。
“在悬崖下面,”托雷斯 说,“那里你是看不见的。”
“要是没有河怎么办?”茹尼加又问。
“说不定城市也没有。”罗阿说。
“那我们就回到豪威库去。”我回答说。
“尽管我们找到城市,”罗阿说,“难道它就不会是一座跟红房子一样的城市?”
“也可能像豪威库,”茹尼加说,“到了那里我们就得以寡敌众了。”
弗朗西斯 科神父在树林中采集东西,他一句话也没说。门多沙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过他领着我们朝落日余晖下的红悬崖走去。
悬崖似乎退去了,接着余晖也消失了,黑暗来到了树林中间。我们刚要停下来过夜,忽然起了一阵微风,风吹来的不是松树的味道,而是米兹克特尔灌木丛和旷野的味道。
我的马竖起了耳朵,走在队伍前面的蓝花马突然发出了嘶鸣。这是一种警告,说明马在害怕,马嘶声使我血都凉 了,我们全都停了下来。
我跳到地上紧紧抓住缰绳。蓝花马又嘶鸣了一声,想挣脱笨重的西班牙马嚼。弗朗西斯 科神父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走过我的身旁,我牵着马跟了上去。我来到一块平坦的地方,那是一块突出的岩石。天空比地面明亮,我看见弗朗西斯 科伸出双臂站在那里,身影衬在天幕上。
“一个深渊,”他喊道,“一个大得无边的深渊。”
我摸索着走过那块突出的岩石到了他的身边。我们下面是一片黑暗,一层深似一层,望不到底。从深渊里冒出一股暖流,仿佛地球正在呼吸。
别的人也来了,在我们旁边。罗阿找到一块石头,扔进黑咕隆咚的深渊,我们等待石头碰底的声音,可是一秒钟一秒钟过去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听见。后来才有一个很遥远、很微弱的声音传上来,像是一片树叶掉地的沙沙声从下面飘上来。
“我的上帝!”有人轻声说道。
我们一个个悄悄地爬回树林去,离开了深渊。我们拴好马,吃完饭,躺下来睡觉,可是谁也睡不着。拂晓时我们又到头天晚上走过的那块突出岩石上去。
我们在那里发现一堵岩石的护墙,形状像一把巨大的镰刀。护墙的边缘,仿佛让什么巨大的东西猛砍了一下,护墙坠落在一里格多深的地方。护墙脚下是一块宽阔的阶地,铺满了从上面掉下去的石头。那里长着一棵松树,看上去不比一棵灌木大。深渊东边几里格远的地方矗立着我们头天黄昏看到的红悬崖。
很长时间没人讲话。后来门多沙举起了剑,宣布眼前的一切属于皇帝陛下查理五世。弗朗西斯 科神父把十字架插在地上,我们跪在它旁边,感谢上帝在紧要关头把我们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可是,尽管我们运气很好,我们还 是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抉择。
我们是不是应该找条路进入深渊?可是沿着护墙往北去,还 是往南去呢?护墙蜿蜒曲折朝两个方向伸展,都望不到头。要不我们还 是转身沿着原路返回豪威库去?我们最初看到深渊的那种惊讶之感没有了,我们刚才那种感激上帝之情也丢在了脑后,我们站在十字架旁边为我们的命运悲痛万分。
门多沙说:“那个酋长是个大骗子,他肯定不得好死。”
“从*省到豪威库,到处都是印第安骗子。”罗阿说道。
“他们死后要下火海。”茹尼加说。
“可是红悬崖是在那里,”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那个酋长没有说错。”
“可他没有说深渊也在那里,”门多沙回答说,“亲爱的神父,一再提到的河流又在哪里呢?”
齐娅离开我们沿着护墙闲逛去了。我看见她停下来在往空中抛石块,我也听到了她的喊叫。她经常会找到一些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当时别人都不感兴趣,因此她又喊了一声,我这才走到她站在那里跳脚的地方去。
“看,”她指着深渊的底部,“黄石小山那边。”
我看了看,看见了小山,别的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把我的头往下按:“看我所指的地方。”
我又看了看,看得头晕目眩,不过终于看出了一条绿的东西。“草。”我说着转身想走。
“不是草,”她大声说着又把我拉了回去,“你看,那是水,是流动的水,是一条河。”
我又重新看了看,找到了黄石小山,找到了一条不比我手掌大的绿带。我看出来了,那不是草,而是一湾河岸,河岸两旁都有白色的沙子。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我说。
“是一条河吧?”
“是一条河,”我说,“是一条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