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屋外的鞭炮声把睡梦中的我吵醒。我把被子一扯,盖住头,却再也睡不着。猛地坐起身又打了个哆嗦。我把被子拉过肩,望向窗外。
大年三十的早晨,家里人忙进忙出,自然没人管我睡到何时。于是,我靠在床背上,看着屋外匆匆走过的模糊身影。
这几天天阴,太阳也不升起来。窗户上的窗花就贴在窗玻璃上不肯消失。据说窗花是有规律的,难得来了兴致,我穿好衣服站在窗前研究起来。
这幅好像“老牛吃草”,那幅好像“莺歌燕舞”,又来一幅“百鸟朝凤”……看着看着,我有些恍惚:这精致的窗花是自然的杰作,那人的呢?
很小的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以往每年,奶奶都会在过年前两三个月就开始剪窗花。到街上买些彩纸,大多是红色,偶尔也会有些橙色、黄色的纸,然后回家剪。常常是老一辈的围在村口的老银杏下几个人一起剪;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小毛孩子就在一旁蹦蹦跳跳,跑跑笑笑,嘻嘻闹闹,疯累了就到奶奶外婆旁边看她们剪。或拿着窗花和伙伴们议论,或选出自己最喜欢的窗花和伙伴们炫耀,那神情、那语气,就像是这些窗花都是我们自己剪的一样。有时我们拿着窗花拼图,银杏树下大片的空地几乎被我们摆满了由窗花拼成的风景:吹笛的牧童骑在牛背上,老牛立在大片牡丹前,月宫里月兔伴着嫦娥看人间孩童戏耍……然后我们眼前大片大片的嫣红,夹杂着星点橙黄,笑作一团。老人们就望着我们闹,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慈祥的笑容。
过年前几天,家家户户的窗上都贴上了艳丽的窗花,一派喜庆之色。
后来,我离开了爷爷奶奶去城里上学。这几年四处奔波,过年前却总见不到窗上的那抹嫣红。再后来,回家过年,也再见不到那耀眼的、夹杂着橙黄之色的明红。奶奶说,现在啊,谁还管这些。一家子一年下来也就吃顿年 夜 饭 ,窗花贴了也就看几天。等年一过完,你们都走了,就我和老头子两个守着个空屋子,弄得那么喜庆,自个儿瞧见了也别扭。
奶奶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我还是听出了话里的难过与孤独。爷爷告诉我,每年你们回来的时候,这家里是最热闹的。你姐说,你们回来,这家里才像到了春天。
后来,我央求奶奶给我剪了个窗花。我说,城里看不到这些东西。
奶奶把窗花给我的时候,我几乎哭了出来。
奶奶剪的是——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