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在南方住惯的人,像我,冬天要是下雪了,便觉得是奇迹;江西的冬天是极少有雪的。对于一个刚从深圳回江西过年的人,像我,冬日要未能看见阳光,便觉得是怪事;江西的冬天是寂然的。自然,在哈尔滨等地,霜雪是永远那么寒,冰凉的天气,反叫人害怕。可是在南中国的冬天,而能有少许落雪,江西真得算个宝地。
充满整个冬天的是一种寂然、安逸、沉寂的景致。
早晨起来,一切都还是雾蒙蒙的,像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呼出一口气眼前便腾起一股热气,与本有些湿凉的空气相撞。就算是冬日,也不乏鸡的啼鸣。农村的家家户户都起得早,竹木扫把摩擦水泥地的声音是城市里听不到的,也就显得悦耳了。一切又安静下来,便坐在火炉前看火苗如何舞动与柴木中。火势幷不旺,也听不见火四窜的声音,锅里的水也没有沸腾的冒泡,而是随着开盖的一瞬,迸出许多湿热的雾。
冬天早晚最冷,雪也就在那时悄悄降下。无声无息却也盖在了后山墨绿的松柏上。点点阳光这才缓缓爬上树梢,那点小雪也就融于阳光中滴入冻土,如被阳光软化一般。
冬天串门实在不是上上选,来不及欣赏春花秋月,在这冬日还得忙什么呢?在家也闲不住的老人们便做些针线活儿——或在被窝里,或在火炉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上两句,倒也不无趣。
孩子们又怎受得了这静的让他们发慌的场景:那村里的阿猫阿狗也蜷缩在炕下,鸟也不飞不鸣,鸡鸭家禽也出奇的不闹腾。然而这点小寒冷怎么能冻住心中的调皮因子。
这是已是正午,那层银纱退去,一切都清晰起来。三五个人就沿着小路上了山。狗尾草还插在石缝里,就像冬日里狗贪恋炉前炕下的温暖而舒服得将尾巴藏在脚下一般,只是原本的绿意,被冬天渲染为枯黄。矮小的茅屋不再藏匿着某些小生物,周围环绕着大片大片的狗尾草,和茅屋的颜色有几分相似。
再向上便是竹林,一些枯而脆的竹竿倒在地上,踩上去发出微微的脆响,却也未惊奇鸟扑闪着翅膀飞向天空。一切仍旧是静的。摸上翠绿的竹叶,边沿有些锋利,这便不同于枯叶一捏便碎成片飞在风中。一阵风吹起,耳边也听不见风声,凉凉的鼻子、耳垂、脸蛋都接受者无声的洗礼。到顶便是松树了,一个个松果还缀在树枝上,几个人抱着粗壮的树杆卖力地摇,几个松果没入草丛中也没有声音,就凭这看见它掉落的大概位置摸着,也是一大乐事。何况不用怕窜出什么蛇虫鼠蚁——冬日大概只有我们才会出来吧。
换条路返回,也看不见有人坐在前后大院跟过往的人打招呼,一路上就仅有我们的脚步声。几块凹下去的地面是被冬日带走了水,也带走了鸳鸯戏水的声音。
江西的冬日恐怕是吝啬的了,不曾留给这个地方一点声音,但这份安逸却是这寂然中才拥有。寂然、安逸、沉寂——这就是江西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