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身影刚从地平线上展露,清晨的雾气氤氲笼住了整个城市,看起来像是一滴摇摇欲坠的雨露,透露出一股安详却又神秘的气息。大多数人都还沉迷于梦乡中不愿醒来,只有桥头的一位老人早已开始了他的工作。
老人姓王,是一个骑着一辆破车靠卖鸡鸭为生、年过古稀的乡下人,他每天凌晨一点过起床将圈里新的一批鸡鸭斩杀,五点过便又起了床,骑着那辆已布满铁锈的车从郊区出发进了城。没有人记得他名什么,也许从来没有人问过,桥头的街坊领居都熟稔地叫他老王。他很瘦,皮肤是长年累月辛苦干活才有的那种枯黄色,夏天时爱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军用短衫,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骨骼的纹路一眼就能望出来,整个身子仿佛一捅就破,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不常笑,唯独那一双黑色的眼睛十分深邃,让人一眼望不着底。
“嘿!老王!今儿又这么早就来啦?”一个长相粗犷的东北大汉扯着嗓子、隔着街道对面便开始打着招呼。
“是撒,这段时间的生意不好做啊。”老王的声音沙哑还带着浓浓的乡音。“唉。。。。。。”说完还重重的叹了口气。
太阳慵懒的升起,大地渐渐光亮,桥头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吆喝声也大了起来。老王的身影渐渐淹没在越来越多的卖菜卖肉和买菜买肉的人海中。他至始至终一声不吭,没有像别人那样大声吆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做着自己的生意。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走到了他的摊前。
“这鸡怎么卖?”
“30一斤,这都是从我家乡来的土鸡,吃起来味道和别家的不一样。”他快速的回答道,脸上还闪耀着一丝自豪。
妇女似乎不相信,撇了撇嘴,头也不回的走去了别家。老王也移开了视线,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阳光渐渐的刺眼,转眼已到正午,来买东西的人也渐渐离去,不少摆摊的都已陆续离开,转眼热闹的桥头又恢复了冷清。老王的摊上还剩着两三只没有卖出去的土鸡土鸭。他孤身一人还在那里,也不着急,耐心的将自己车上的落叶灰尘掸去。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陆续来了几个人将剩下的买走,老王终于满意地笑了,骑着车从桥头离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桥头摆摊做生意的换了一批又一批,周围的高楼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但每天总是能看见老王形单影只的做着自己的生意,只是一年比一年更加的苍老。
一天,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是他的孙女儿,女孩大概20来岁,不高却很瘦、很能干,和老王一直说笑着,老人的脸上展现出多年来从未出现过的笑容。
这日,又有一个妇女去买鸡,妇女和老王开始闲聊。
“哎呀!老王你孙女儿都这么大啦!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你那几个子女过来帮你做生意啊?”
“他们工作忙,哪里顾得上我这个老人呦。”老王回答的声音很低,像是无力的叹息和无助的呻吟,那一刻他的眼神更加深邃了,透露出一股寂寞沧桑的味道。他的身影也落寞孤独的可怕。
之后,渐渐地了解到,原来老王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刚满20就嫁到了外地,一年半载也回不了一次家,二女儿和小儿子都在工地上打工,东奔西走的,一连几个月也见不到一次。连过年团聚都成了一种奢望。他的老伴儿在三年前也去世了。
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眼中闪现出一抹光彩,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很远。他说,大概是很多年前,在他的老伴儿还没有去世,在他还硬朗、他的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定下来了一个规矩,就是无论多晚、有多少要紧事,每天晚上都一定要回家吃饭。为了迎接孩子们放学归来,每天傍晚老人和他的老伴儿都一定会在炉火边忙碌的准备着丰富的晚饭,然后一起收在家门口等候着孩子们放学回家。屋里的灯亮着,两个老人的脸上洋溢着希冀,温暖的光透过门缝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透露出一片温馨。
孩子一年一年的长大,终于成年了,可以外出打工了,老人的身体也大不如以前,老伴儿长年累月的生病。多年前一家人守在一张桌前其乐融融吃饭聊天的老规矩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沉淀而不复存在,许多许多的旧时规矩和许多许多的亲情温暖都被生活和时代的逼迫所淹没,剩下的只是怀念。
我也渐渐的意识到,原来他只是一个需要家人陪伴、需要亲情温暖的再普通不过的老人。
妇女沉默了,老王的孙女儿也沉默了。老王闭了闭他的双眼,过了两秒,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他深邃的眼睛,然后像是在呢喃一般:
“希望过年时他们都回来吧。”
妇女拿着鸡离开了,转眼又到了正午,但不一样的是老人和孙女儿一同骑车离开了桥头。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来,留下一地的斑驳倩影,老人枯瘦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老王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想要的只是亲情的陪伴,可是,在社会日新月异的发展、时代的进步、生活的步步紧逼之下,这小小的愿望却越来越难实现。哪怕是一句随意的家常,一次简单的见面也成为了奢望。剩下的只是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旧时的规矩又有多少人能记得?嫁至外地的女儿会偶然想起?还是在工地打工的另一个女儿和儿子会突然回忆起?在新时代的逼迫下,淡的不仅仅是旧时的规矩,更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老人依旧每天那么早起床、进城。依旧是他一个人骑着那破破落落的车往往返返。
冬天早已悄悄来到,满树的银杏叶也早已凋零。距离过年也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老王的愿望可以实现吗?没有人知道。
城市还处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远远的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光亮。雾气越来越浓,将新时代下的城市包裹的透不过气。
“嘿!老王你今儿个又来这么早啊!”
老王笑了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