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们要讲的这个故事开始于1740年至1742年间,在“罗德岛”上矗一立着一个破败的木制教堂,这个地方曾经是旧自一由恩典派的礼拜堂。
自一由恩典教派是一个奇特的宗教派别,这座粗陋的建筑就是他们建造起来的。这个教派信条的基本原则是拒绝接受一切有关地狱的概念,他们认为上帝对全世界都是仁慈的,借助于上帝的恩典,在未来的生活中,所有的灵魂都应该享受永久的幸福。
由于这个教派被认定为危险的异端*,因此,自一由恩典教派的信徒们曾经被从马萨诸塞州殖民地驱逐出去,经过多年的游历,他们最终定居在了“罗德岛”的普罗维登斯种植园,这个地方紧邻新希望镇。在那里,他们建造了一排的小房子,和一座祭拜用的教堂,暂时居住在这里,在属于他们的这块贫瘠土地上谋求生计,从此过上了一种不太安定的生活。
可想而知,周围的居民并没有热情地接纳这样一群奇怪的人,最后,他们甚至还警告这些人,要求他们马上离开他们一陰一冷的、摇摇欲坠的小屋,移居到别的地方去。于是他们又遭到了驱逐,*登上布里斯托尔的双桅横帆船,前往宾夕法尼亚州,后来,他们就在这些地方逐渐销声匿迹了,空出来的房子也慢慢变成了废墟,他们的教堂也从此衰败下去了。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呢?让我们继续来看看下面的故事。
一
此时,新希望镇这个定居点已经发展成了规模很大的港口城市,与西印度群岛的贸易往来十分频繁,主要是用玉米粉和干鳕鱼从西印度群岛换取糖、糖蜜和朗姆酒。
在富裕的上层社会中,有许多地位显赫的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威廉·贝尔福德陆军上校,他在当时殖民地的公众事务和军事事务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和声望。这位绅士是克兰德涅伯爵与苏格兰第67军一团一里的一个外科医生的女儿所生的私生子,父亲死后,他继承了巨额财富,因此,他现在才能够享受到这样舒服的生活,享有这么巨大的荣耀。
然而,上校对于自己尊贵的地位没有感觉到一丝的自豪与光荣,他总是一习一惯于用清醒的大脑回忆自己的父亲,以严肃的态度看待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从来不隐瞒自己是现任克兰德涅伯爵的朋友和秘密通信者的这个事实。在和几个殖民地地方长官一交一往的过程当中,他依靠自己的贵族血统拥有并保持着现有的显赫地位和居高临下的姿态,他从来都不会利用别人对他的敬畏之情来激励那些支持自己观点的人。
这位尊贵、著名的绅士的兄弟俄巴底亚·贝尔福德上尉,是自己的死对头,他是西印度群岛人,居住在牙买加的金斯顿。他道德败坏,曾被逐出教会,还做过贩卖黑一奴一的勾当,又因为曾是海盗而远近闻名。当然,有关他的这些消息并不像那些在热带地区滋生的植物一样传播得那么快,因此在这里并不为人所知。每次,他都住在自己的兄弟家,而这一家人对于他的荒唐行为非常反感,比如他总是在会客厅里一抽一烟,对女仆人开一些猥琐的玩笑,在走廊里不停地诅咒和发誓,对码头的船员大声咒骂,有时还会骂得面红耳赤。
因此,当贝尔福德上校收到兄弟俄巴底亚上尉的信时,感到十分的惊慌,他的兄弟说他打算离开久居的热带地区,在新希望安家。
他称贝尔福德上校是“我亲一爱一的贝尔”,他说相信绅士会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决定,并且告诉他,将来他打算“像自一由恩典派教徒一样从地狱中解脱出来,过正派有序的生活”,他还说,他打算为他的侄女贝琳达带一个礼物回来,也就是为她带一本祈祷书,让她在教会里祈祷。
因此,在一个一陽一光明媚的早上,我们的西印度群岛人俄巴底亚上尉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突然出现在新希望。他带了大量的箱子和旅行衣箱,一路上吵吵嚷嚷的,不出半个小时,全镇的人都知道了他到来的消息。
然而,当到达贝尔福德上校面前时,他却遭到了冷遇,这像一盆冷水一样浇灭了他的兴奋之火。上校并不打算继续忍受因这个西印度群岛人的出现所带来的一切重负,因此,客气地问候了几句之后,他立刻十分紧张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亲一爱一的俄巴底亚,非常遗憾地告诉你,我必须向你坦白,我和我的家庭不能给你提供一个家,这当然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行为方式让我感到不适应,不过作为哥哥,我还是得告诉你,这里是北方地区,毫无疑问无法接受西印度群岛的一些特殊的行为方式,我的家庭希望过一种自然的生活,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变得和你一样。不过,我可以给你提点建议,你可以到蓝狮子酒馆去找个住处,那里的气氛肯定和你的一爱一好非常协调,你在那里会过得很开心。我已经调查过了,我保证你能在那个很好的旅馆里找到最好的、最适合你的套间。”
听到这些令人吃惊的话,我们的西印度群岛人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非常愤怒地盯着贝尔福德上校。俄巴底亚身材高大、体形消瘦,长着长长的脖子和弯曲的肩膀,黄色脸颊的一侧有一块由于黑色火药爆炸而形成得浅浅的紫蓝色伤疤,他有一个巨大的鹰钩鼻子,看上去像一只以捕食无辜牺牲品为生的猎食者。后来,俄巴底亚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把自己的象牙手杖在地上点了点,以强调自己所说的话,他大叫道:“什么!什么!什么!这就是你对重返家庭的兄弟所致的欢迎辞吗?——嗯,你是谁?我不是你兄弟吗?是谁放弃了地位,让你过上舒服的生活?好!好!非常好,随你的便。但是你要明白,如果我不把你的脸碾成粉末,扔到泥里,我就不叫俄巴底亚·贝尔福德!”他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只能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然后抬起脚,转身离开了,就像平地一声惊雷一样,“咚”地一声把门撞上,骂骂咧咧地走到了街上。这个来自西印度群岛的魔鬼简直无法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不停地咒骂着。
然而,他还是听从贝尔福德的建议,住进了蓝狮子酒馆,不久,由于出手阔绰,他的身边很快就聚集了一大帮臭味相投的人。
他确实花钱如流水,让人瞠目结舌。他还口出狂言,说他的财宝可以和新希望镇最富裕的两个人相比,他所拥有的钱完全可以把他的兄弟从头到脚全部买下。他从来不避讳谈论自己在贝尔福德那里遭到的冷遇和拒绝,在那里受到的委屈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越想越难受。每当被愤怒紧紧地包裹起来时,他就会像魔鬼一样不停地咒骂、发誓,他会向上天发誓,如果不给他的兄弟点颜色,他就会一直住在新希望。他一次又一次地向别人宣告自己的决心,咒骂词不断地变换着花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说他一定要把他兄弟的脸碾成碎末。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不知疲倦地为这位善良的人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尽可能地设计一些恶毒的骗局。每当贝尔福德出现在街上时,他就会用最恶毒的话语不停地叫骂,娱乐那些听到他的话的人们。他还会在贝尔福德家门前用尖锐的声音唱着嘈杂、下流的歌曲,不停的来回走着示威。他甚至还会用他的手杖不停地敲打围墙的栅栏,或者恶意向贝尔福德夫人的猫扔掷石头。
这期间,他购买了罗德岛大面积的土地,包括旧自一由恩典派的礼拜堂。他宣称要在这里为自己建造一座房子,把他兄弟的木房子比下去,让他蒙羞。于是,他开始在这里建造规模巨大、占地十分广阔的大厦,这栋大厦让所有的人都羡慕不已,人们称之为“贝尔福德宫殿”。这个巨大的房子完全是由砖盖成的,俄巴底亚上尉对于这些原料很是得意,他说是这是从纽约远道运过来的。在这个一流的建筑建造过程中,他雇用了附近地区的所有木匠和泥瓦匠,因此,建造的速度很快,没有多久房子就拔地而起。期间,在建筑工地上,他还用朗姆酒和荷兰杜松子酒来招待那些前来参观的人们,因此,这个地方成了人们经常去的地方,几乎镇上所有的居民都在那里纵酒狂欢,品尝着烈一性一酒,许多人甚至从很远的地方来分享上尉挥霍带来的快乐。
在这段时间里,他总是穿着镶金的红外套,把帽子斜戴在瘦骨嶙峋的头上,在大街上逛来逛去,非常得意地认为自己是世界敬仰的对象,感觉到了巨大的自我满足感。他用刺耳的嗓音和夸张的语言不停地吹嘘,他正在建造的这座宫殿是如何的富丽堂皇。
与此同时,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花钱重新修缮了旧自一由恩典礼拜堂,将屋顶和围墙修葺一新,让原来灰白、饱经风霜的建筑重新焕发出了光彩与活力。上尉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做这件奇怪的事情,只是说他愿意按自己的方式行一事,这样做让自己感到很满足。
最终,这座大房子建好了,他完全按自己的喜好进行了装修布置,住进去后不久,他就开始不停地挥霍自己的钱财,在大厦里宴请朋友,继续接受着来自整个殖民地的羡慕。上尉
招待的这些客人,大部分是来自新港或波士顿要塞的军官和政一府官员,不知道他使用什么方法一下子认识了这么多的熟人。有时,这些放一荡不羁的绅士们占据了整个城镇,在主人的带领下,他们在街上招摇过市,用最冷酷、最厚颜无一耻的眼光盯着街上走过的女士们,并用讽刺挖苦的语气大声评论着看到的一切。他们就这样在最自一由的气氛中,用最滑稽的语言表达自己的观点。
当然,在贝尔福德宫殿的放一荡行为并不仅限于赌一博、狂饮,有时社区里还会频频出现一些穿着艳丽、不知从哪里来的妇女,在山顶的巨大宫殿里尽情欢乐,令人们非常反感,大家怀疑这些人是为新希望一些有名望的人提供服务来的。
刚开始,这些事情只是有一些征兆,并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但是渐渐地,人们开始发现一些奇怪、异常的情况——开始只是一些平民集中在讨论,后来其他人也对这件事情议论纷纷。一开始大家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就开始传言旧自一由恩典礼拜堂里经常有魔鬼的鬼魂出没。
这个可怕、令人感到困扰的消息首先是从一个渔夫那里传出来的。在一个暴风雨后的黄昏,渔夫驶进了港口,他肯定地说,那天晚上那个老礼拜堂里灯火辉煌。不久,一个修补匠从斯德普利顿回来,为了走捷径,他取道老印第安路,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不过可能比平时更加异常。有一次,一个巡逻者严肃地宣称,礼拜堂看起来不仅亮堂堂的,而且穿过漆黑的水面,还能听到从某个地方发出的铃声。他肯定地说,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颗红色启明星,像流星一样发出强烈而短暂的光,照亮了夜空。随后,一切又再次被墨汁一样的漆黑吞噬了。还有一次,一个小提琴家在半夜回家的路上,看到教堂里有亮光,并且有一些人,好像喝着朗姆酒,行为粗一鲁,他们从不远的地方走过来,然后躺在草丛中。他说,当半夜里钟声敲响的时候,他看到许多人从那个大房子里走出来,悲痛地哭着,后来他听到一个声音,像一个迷路的灵魂,大声叫道:“一共26个!”就在那时,教堂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了,霎时间,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当中。
据说,当有人告诉俄巴底亚上尉,这个老礼拜堂里有一些着魔之人聚会时,他用胁迫的、充满恶意的目光盯着这个人,警告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情。最后,他的恐怖表情突然消失了,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叫道:“什么?那又怎么样?什么?你要知道,在过去,魔鬼和我是好朋友,我在西印度群岛经常看到他,我得告诉你,我之所以修葺了这个旧礼拜堂,就是为了能够经常和他在这里会面,然后弄一些干鳕鱼吃,弄点朗姆酒喝,让那些做熏肉的美国佬听听我们的谈话。你要知道,就在昨天,一个女鬼还和我在远处的草地上跳舞了,这个魔鬼就盘着腿坐在丹尼尔·鲁特的墓碑上,啃着干干的、满是灰尘的像长笛一样的胫骨。”(这时,他发了一个令人恐怖的誓言)“你知道最坏的情况是,如果有人在黄昏时踩到这个地方,干扰了魔鬼和我的娱乐,那么他就会下地狱,被大火烧死,或者被硫磺烧焦,然后放到烟斗里当烟吸。”
这些恐怖的话尽管有些夸张,但确实直接确认了这个最为可怕的猜疑,即这里真的有一些可怕的鬼魂出没。但是,如果再有人对这些恶意的流言的真实一性一有所怀疑的话,俄巴底亚就会用相同的办法将这些怀疑给扼杀掉。
牧师宙西亚一习一惯于礼拜六到贝尔福德上校漂亮的家里吃晚饭。有一次,这位绅士正和主人在藏书室里一抽一烟,门外忽然会传来巨大的、令人讨厌的“咔哒咔哒”声,仆人把人领了进来,原来是俄巴底亚,除了他,可能别人不敢这样没有礼貌。俄巴底亚用狡猾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看了看他的兄弟,握起双手,用难以形容的带着嘲弄的谦卑表情,直截了当地向牧师先生做了自我介绍。“先生,”他说,“牧师先生,在你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谦卑、悔过的罪人,他曾经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他不知道像你这样一个虔诚的人是否能够把他从深渊中解救出来。先生,镇里人都说,魔鬼占据了我的老礼拜堂,唉!我不得不坦白,这是事实。”这时,上尉低下头,好像被自己说得可怕的话给吓坏了。
“你说什么?”牧师大叫道:“我听到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贝尔福德上校说,“你难道要相信你听到的是真的?你没有看出这是一个荒谬的谎言吗?你没有看出,他给你说这些是在逗你,也是在威胁我吗?”
听到这些,俄巴底亚用夸张和假装神圣的谦卑的眼神看了他的兄弟一眼,“唉,哥哥,
”他大叫:“你怎么能够这么不公正地责难我!咄!你会阻止一个悔罪者的坦诚相告吗?你要明白,我是跟这位绅士说话,不是跟你说。”然后他再次对着牧师继续他的话题:“先生,你必须知道,我在西印度群岛船上度过一段时间,你可能听说过那场反对西班牙的冒险行动。”
“你是指海盗吗?”牧师问道,俄巴底亚点了点头。
“撒谎!”贝尔福德上校“啪”的一声把手拍在了桌子上,大叫道,“他从来就没有这种勇气做海盗这样的危险行当,或者从事比一奴一隶贸易更邪恶的事情。”
“先生,”俄巴底亚接着对牧师说,“我想再说一下,我是跟你说这些话的。嗯,先生,有一天,我们看到了一个西班牙的小吨位轻快帆船,上面载满了金银餐具,但没有风,我们无法接近船只。当时我说:‘如果来点风把我们吹到那里的话,我可以把我的灵魂一交一给魔鬼’,结果‘风来了’,我的身边传来一个声音,唉,我必须承认——我看到一个人,表情一陰一暗,以前我从来没有在船上看到过他。他说:‘签名吧,风是你的了。’‘笔在哪里?’我说。‘用你的血。’他说。唉,先生!像我这样一个受到诱一惑的人是多么不幸啊!”
“你签了吗?”牧师听到这个古怪的故事,兴奋地问。
“悲哀呀,先生,我签了它!”俄巴底亚上尉转着眼珠,露出很少的眼白。
“你抓住那西班牙船了吗?”
“我们抓住了,先生,把它抢得干干净净。”
“这真是一个弥天大谎!”贝尔福德愤怒地大叫,“先生,你竟然能够这么沾沾自喜地坐在这里,编出这么夸张的故事来愚弄我们!”
“这确实不可思议!”牧师说。
听到这么无力的回答,俄巴底亚哈哈大笑,然后又继续讲他的故事。“确实,先生,”他说道,“你相不相信,这是你的事,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拿到了许多战利品,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让自己冷静地面对我的战利品。我对自己说,我说:‘俄巴底亚·贝尔福德!俄巴底亚·贝尔福德!现在,你要终止这些行动,过上体面的生活,否则,你会永远受到诅咒的。’因此,我就来到了新希望,牧师先生,我希望从此过上安静的生活。唉,先生!你相信吗?我刚刚在这个地方盖好了藏身之处,没有想到这个魔鬼又来找我了。他说:‘俄巴底亚,我也想住在新希望。’‘哪里?’我说。‘噢,’他说,‘你可以把那个老礼拜堂修缮一下,那样我就可以经常过来住了。’‘好的,’我对自己说,‘这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因此,我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你见过像我这样一个做仆人做得这么合格的人吗?唉,牧师!他现在就在这里,我无法摆脱他,现在整个镇里都知道他住在礼拜堂里。”
“真不可思议!”牧师大叫道。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上校叫道。
“现在,我怎样才能走出自己挖的陷阱呀?”俄巴底亚问。
“先生,”牧师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也无能为力。”
“唉!”俄巴底亚叹息道,“唉!唉!确实,我真该死!”随后他在空中挥舞着胳膊,好像极度地绝望,然后转身,像被100个复仇女神追杀一样地冲出了房子。
这是宙西亚牧师听到过的最离奇的故事,两个星期以来,他不论走到哪里都在想这件事情。“这是我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故事,”他喊着,“你看那里有那么多烟,肯定是着火了。至于那个不幸的人,我看到过在贝尔福德藏书室这个失落的灵魂曾经站在我的面前。”然后他总结道:“是的,是的,真是难以置信,这打破了所有的信仰。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这世界是公正的,这个魔鬼就应该拥有一处异教教堂来做避难所,这样,不但能够拒绝基督教和其它教派施加的影响,而且还能够破坏他们的住处,成为魔鬼永久的居所。”
至于贝尔福德上尉,他渴望能够永远守住这个地方的秘密。用这种办法的确很好地阻止了那些企图窥一探秘密的人。
二
托马斯·古德郝斯是新希望镇的海关征收员,在此之前,他的名声没有什么污点。他能喝很多的凤梨朗姆酒,而不会影响自己的工作,这一点在当地非常有名。他的声音洪亮,身材粗短,膀大腰圆,脸色赤红,头发也是红的,脸看上去老是像着了火一样。
海关办公室是一幢白色建筑,装着绿色百叶窗,雨天时雨水会顺流而下。不论是哪一天,只要在上午十点至下午五点之间,征收员都会待在办公桌旁吸会烟,然后毫不懈怠地整理着堆在他面前的一大堆账簿和文件。
能够在皇家海关征收员这个岗位上工作,得益于贝尔福德的帮助,在这一点上,古德郝斯对他感激不尽。几年以前,古德郝斯拿着克兰德涅伯爵与众不同的推荐信来找这位绅士。他的运气非常好,救过尊敬的弗雷德里克·敦伯恩先生的命,敦伯恩是伯爵的二儿子,是一个狂妄、放一荡、无拘无束的年轻人,经常做一些出格的恶作剧,比如拧断门环,敲响大钟,拿走酒馆的标记等。
在伊顿,弗雷德里克是一个著名的游泳高手,在考斯经常和人打赌游泳。有一次,在游泳的时候,他突然腿部一抽一筋,如果不是碰到古德郝斯,他肯定已经被淹死了。当时,古德郝斯正在附近划船,看到有人溺水,他迅速跳到水里把年轻人从正在不断吞没他的水涡里救了出来,并把他送回了家中。
在这次幸运的援救行动之后,克兰德涅伯爵送给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一个金鼻烟盒,里面装满了基尼,并在上面刻上了下面的这段话:
“送给托马斯·古德郝斯,在仁慈的上帝的指引下,他保护了一个美好珍贵的善良年轻的生命,他的父亲把这个盒子送给他,对他的善良行动表示由衷地感激。
敦伯恩子爵和克兰德涅伯爵上。1752年8月17日。”
克兰德涅并没有去承担安排他儿子的救命恩人的未来命运这样一件重大责任,但是他觉得应该为他做点什么,于是就给古德郝斯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去美国一交一给贝尔福德上校。这个绅士当然希望能够取一悦这个家族的合法的家长,于是利用自己的影响,成功地将古德郝斯安排在了海关征收员的位置上,取代了刚刚去世的莫尔上尉。
古德郝斯对于给与他帮助的人十分感激,他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小心谨慎地为皇家征税,细心地管理着这些税收,甚至比管理自己的薪水更加认真细心。
在莫尔上尉担任征收员的时候,经常会从那些有影响的商人或殖民地权贵那里收取一些上好的荷兰制杜松子酒、一卷丝绸,或者一小桶白兰地什么的。但在古德郝斯任职期间,却从来没有这样玩忽职守。他宁肯得罪自己最好的朋友或者失去最贵重的东西,也不愿对皇家不能恪尽职守。下班后,他也会放松一下,让自己舒服点,但一到早上十点钟,不论什么状态,他都能立即穿上皇家关税征收员的制一服,走上工作岗位。
就这样,他用美德对抗着自己的弱点,在两者中达到了稳定的平衡。当遇到吓得两一腿发一抖的情况时,他总是强调着自己的正直,说自己在职期间,没有任何东西能不一交一税就通过了海关,他让上帝替他作证,他是用自己的双手挽救了年轻绅士的生命。于是,他会用棕色、多一毛一的拳头紧紧地握住装在裤兜里的那个金鼻烟盒,从中获得瞬间的安慰。只要一有人和他一交一谈,他首先会向对方展示这个鼻烟盒,然后让他们读一下刻在这个盒盖上的话,接着会说,如果一个人有时不小心喝多了一点,是不太要紧的,倘若他只为皇家国库征收了一丁点税收,那都是因为想要保护好克兰德涅伯爵的儿子。
他从来不会让这个珍贵的鼻烟盒离开自己半步。对于他来说,这是他的美德的象征,这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因此他对于自己的品德越是怀疑,这个正直的象征在他眼中的分量就越重。“是,你可以看看它,”他会说,“如果你抓住我的把一柄一的话,当然我不会有的,”他会大喊道,“就让魔鬼把它从我手里拿走吧。”
正当大家对于礼拜堂的怀疑的议论越来越多的时候,那个正在弱点重负下辛苦挣扎的征收员,突然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慌,他宣称,他嗅到了一些比罗德岛的魔鬼更可怕的气息,他坚持认为俄巴底亚上尉正在做一些自一由贸易,用这个难以置信的故事作为掩饰,在晚上把货物偷运进来避税。他立下誓言,庄严地宣称,他要一精一心设计一个方案,揭穿这个事实,他一定会达到目的。为此,他打算去那个地方看看,希望能够发现这个魔鬼或走私者是否在旧自一由恩典派礼拜堂里一交一易。于是,他拿出珍贵的鼻烟盒,盖紧了盖子,然后认真地看了看上面的题字,试图想要知道像他这样一个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得这么勇敢的人是否还需要害怕教堂中的魔鬼。“我会,”他大叫道,“给魔鬼致命一击,我会的。我会让他读一读这个,让他告诉我他是否还敢说他能够蒙混过关,逃过我的眼睛。”
当然,这些话并不是征收员所说的愚蠢的大话,还不到一周,据说老教堂里的活动又重新开始了,征收员发现没有人敢和他一起去,于是就一个人划着小船,独自去罗德岛进行调查,对于市民们表现出的激动不安,他感到非常自得。
当征收员开始这次难忘而孤独的探险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等到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随身携带了一瓶储藏多年的朗姆酒,喝了点,以此来驱赶从骨头里散发出的阵阵寒意。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的小船已经漂浮在隆一起的山石的一陰一影中,伸手不见五指。夜色更加浓郁,无穷的黑暗把他紧紧地裹一住,似乎要将他融化在这朦胧的水色当中。在水湾上方,在高高的、山石嶙峋的山的侧翼上,那个神秘的教堂正高一耸在那里。征收员缓慢地划着小船,用呆滞的目光注视着眼前一排昏暗可怕的灯光,他感到一阵眩晕,于是,他集中一精一力,拿出自己的全部本领,向前划去。他知道,那些光线是从旧自一由恩典派礼拜堂里照射一出来的。
他加快了划船的速度,很快到达了岸边,尽管他感觉到头重脚轻、摇摇晃晃的,但是他仍然毫不犹豫地爬上了通向神秘灯光的陡峭崎岖的山路。他不时被那些石头和鹅一卵一石绊上一下,但并没有失去平衡,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尽管有点昏昏欲睡,但他仍然倔强地坚持着,最终为自己的冒险,也为自己的命运找到了归属。
这个老礼拜堂有两层,第一层是以前自一由恩典派教徒们为庆祝某种属于自己信仰的神秘事物而举行仪式的地方,上面一层是用于平常的礼拜日祭拜活动的。通过一个长长的、陡峭的楼梯就可以走到二楼隐蔽的大厅里。
征收员停下来看了看,一层的百叶窗紧紧地关着,上面还安上了木栅,昏暗可怕的灯光正从二层的窗户射一出来。他鼓足勇气,直接上了楼梯,可以肯定,也只有这样一个处于酒醉状态的人才能够做出这样事情。
他停了下来,打算敲敲门,可他的手指还没有来得及放到门板上,门“吱呀”一声突然打开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一瞬间,他几乎窒息过去,他发现自己正和一个巨大的高个子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即使面对突如其来的鬼怪,征收员也丝毫没有失去自己原来的勇气,他迅速地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他稳住身一子,张开了口。“我知道,”他说,“你是谁,你是魔鬼,我敢说,如果你不向乔治国王一交一税的话,你就不能做生意。我可能有点喝多了,”他大叫道,“但我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我要过来征税。”然后他拿出鼻烟盒,放在了面前的那个人鼻子底下。“看一下,你读一下,”他咆哮着,“但不要触一摸它,我不会让任何罪犯从我手中逃走。”
那个人一直站在那里,好像失去了说话和行动的能力,但是听到最后几句话时,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了一种非常刺耳、可怕的声音,但征收员勇敢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离他一两步远的地方。紧接着,他的手腕好像被闪电击打了一下,在灯光照耀下,一道黄色的光环闪了一下,他的鼻烟盒立刻消失在了黑暗中。他刚回过神来,胸前又挨了重重一击,他头朝前跌倒在了平台上。
第二天,征收员没有在他一习一惯的时间出现在办公室,整个早上,他的办公室里都没有人。直到中午的时候,社区内开始响起警报,大约两点钟,在满潮的时候,职员汤普金斯先生和两个从沙拉古德瑞赤来的船员出现在霍普森先生的码头。他们登上一个小快艇,去查看征收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沿海岸前行,大约划了半个小时,终于发现了失踪的征收员的一些踪迹。最后,他们发现他正躺在不远处堆满鹅一卵一石的海滩上。从他的位置和躺着的方式来看,他肯定是喝多了。
汤普金斯先生停了下来,踩着露在浅水外面的鹅一卵一石上了岸,到了他的上司躺着的地方。这个征收员一只胳膊盖在眼睛上,好像是为了遮挡住一陽一光,但汤普金斯先生走近时,却突然发出一声尖一叫,原来,征收员的嘴唇青紫,张了开来,露出了黄黄的牙齿,他那肥胖、多一毛一的双手呈蜡白色。事实上,从整个外表来看,他马上意识到征收员已经死了。
一听到尖一叫一声,两个船员马上跑了过来。他们尽量保持冷静,把征收员翻了过来,发现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暴力的痕迹,突然,其中一个人发现他的脖子扭曲了。另外一个人认为他可能是从岩石上跌落下来,把脖子给扭断了。
这两个水手检查了一下他的口袋,那个职员站在边上,由于惊吓过度而浑身发一抖,脸看上去像生面一团一,他感到头皮发麻,手脚不停地颤一抖着,好像瘫痪了一样。看到两个活人的手不停地掏一个死人的口袋,他的心中莫名地感到害怕,他想他宁愿不要一周的薪水,也不愿为长官进行这样一次冒险。
在征收员的口袋里,他们发现了一卷烟草、一个色彩鲜艳的红色大手帕、一个装满了铜币和银币的钱包、一个仍在“嘀嗒嘀嗒”走个不停的银表,还有一根涂满了焦油的绳子和一把折叠式小刀。
但是,那个一直被征收员当作巨大荣耀,作为他美德象征的金鼻烟盒却不见了。
三
弗雷德里克·敦伯恩是克兰德涅伯爵的二儿子,他和两个朋友——布莱森顿舰长和乔治·菲特州——一起在船上工作,在一个任期内就赚了大约600英镑。结束任期后,他们在伦敦一个遥远的地方狂饮了一一夜,随后,他们在约克角登上船,开始了恶作剧。在船上,三个年轻的绅士大喊大叫,玩得十分开心,他们偶尔也会跑到船的一侧,向过往的船只和船上的人开开玩笑。
一开始,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过往船只上的人要么报以哈哈大笑,要么生气地朝他们大喊大叫。后来,他们遇上了一只看上去像是荷兰人的快艇,装载着一些半醉的船员,在水流中缓慢地前行,进入了港口。那只船的船尾上有一个人,看上去是舰长,当然,因为灯光昏暗,加上薄雾笼罩,月光又很朦胧,顿伯恩也不太敢确定。那个人脸盘很大,皮肤被晒得发红,尖脑袋上戴着一顶污秽不堪的皮帽子。面对年轻绅士们的挑衅,每当两只船有一两分钟的时间离得足够近时,他就向他们说脏话,让他们安静下来。看得出,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肯定会向敦伯恩头上扔布丁,如果有一分钟两船能在一臂距离内的话,他肯定会把锚冠扔到三个人那里。
布莱森顿舰长发誓,他能够马上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他向水手下达了一个命令,当敦伯恩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两只船已经在并肩前行了,船舷上缘相距只有一英尺。敦伯恩命令自己船上的水手用船桨击打另一只船上的船员,他自己也抓住了那个戴皮帽子的人的衣领。敦伯恩死命地打了那张脸两下子。在月光下,他看到血已经从那个被打的人的鼻子里流了出来,他的这一击没有得到任何回击,只是耳朵里传来了最可怕的诅咒声。紧接着,这只船快速地漂移,年轻的绅士被挂在了船舷上缘,在冰冷的河水中摇晃着。后来,有一个人用系索栓或木棍击打他的头,这一击让他眼前一黑,眼冒金星,马上失去了知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他到底昏睡了多长时间,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马上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的墙上到处是黄色的脏油污,他自己躺在了一张脏兮兮的、发出异味的一床一上,他很后悔自己恢复了知觉。他看了一下自己,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脱一去了,现在套着一件只有一只袖子的衬衫,穿着一条破烂不堪、几乎无法掩羞的裤子。他躺在那里,非常沮丧,好像自己被扔进了一个腌菜缸里,他确定自己听到了一阵一騷一动和叫喊声,还有玻璃杯丁丁当当碰撞的声音,好像从下面的酒吧中传出来。在这些嘈杂的吵闹声中还不时地夹杂着诅咒声和跑调的歌曲声。受伤的头部一阵巨痛,好像要裂开一样。他感到非常口渴,便大叫起来,一个肥胖的独眼女人应声进来,递给了他一杯东西,他贪婪地喝了下去(这些饮料可能是一些麻药),便再次陷入了昏睡状态。
后来,当他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他开始思考。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双桅船“先知丹尼尔”上,从名字上推断,他觉得这艘船一定是美国的,看到船尾向西,应该是驶向巴尔的摩的。风很大,船正迅速地驶向了遥远的、未知的国度。他能看到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可怕的大海。敦伯恩发现自己仍然穿着一只袖子的衬衫、破烂的马裤,仍然待在他第一次醒来时那个脏兮兮的房间里。不过,现在他的头上戴了一顶只有部分帽沿的破旧的帽子。他发现,自己忧愁混乱的外观发生了一点变化,一胡一子和头发都长起来了,头上原本像核桃一样大的肿块上被贴上了一块脏兮兮的橡皮膏。他知道,他现在看上去肯定和那些每天都从大城市的贫民窟和街巷里赶出来,被船运送到美国的不幸的人一样可怜。没过多久,他发现他的旅行结束了,马上就要被卖到马里兰种植园,成为契约佣工中的一员了。
现在我们的年轻绅士终于能够出动走走了,尽管身一体虚弱、步履蹒跚,他还是坚持着爬起来,立刻去找船长,尽力向他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意外事件。他告诉船长他是克兰德涅伯爵的二儿子,如果船长让“先知丹尼尔”再次返回到英国的某个港口,为了高贵的二儿子,他的父亲肯定会补偿他为此所花费的时间。听完他说的这些话后,船长觉着他可能是喝多了,要不就是脑子出问题了,并没有理睬,而是再次把他打倒在甲板上,并让他回到该去的地方。
之后,可怜的敦伯恩就获得了“疯子”的称号,他们把英瑞格伯爵的名字送给他。那些和他一样有着不幸遭遇的同伴为了给自己找点娱乐,不停地取笑他们认为倒霉透顶的同伴,老是逗一弄他讲一讲他的冒险经历。
我们很难想象那些可怜、猥亵、不幸的人所施加给他的所有折磨。在这些恶意的取笑的刺激下,敦伯恩曾经承认,他可能会因为成为杀人犯而感到极大的满足。然而,他还是保持着自我克制,在理智和原则的限制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幸运的是,他熟练地掌握法语和意大利语,因此,当他极度愤怒、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就会用外语怒骂来惩罚自己,释放倍受压抑的一精一神。因为只要他的同伴听明白他说的一个单词,就会暴打他一顿,有时几乎要了他的命。当然,他们一直把这些都当作一个疯子失去理智时的呱呱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