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总在喧嚣中度过。我望着窗外的路灯,轻轻吸了一口车内微凉的空气。我和妈妈刚聊到家乡美食,我感叹小时候没有尝尝这些美食,妈妈在等红绿灯,回头道:“怎么没有,你小时候经常吃,只是忘了而已。”
我有点诧异。我记忆中的童年宛若一场梦,抽象,模糊,像一些不清不楚的光团,知道它的存在,却看不见细节。记忆中的那些人,那些事,都看不见面貌,甚至是记忆中品尝过的那些味道,也因为我的年龄尚小一一抹去。所幸,几个假期空余的时间,足以让那些乡味重新覆盖我的记忆。
随着舅舅的脚步,我们走遍大街小巷。人在发掘美食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本能,让人不敢相信一个人是如何经过九曲十八弯的巷子准确找到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食摊。我们坐在逼仄的小店铺里,桌上摆着几杯淡而无味的茶,旁边的破旧电视机演着西游记,做炒过粿的老大爷不紧不慢地开了锅,热气氤氲,升腾的白雾开启了这一场美食之旅。
汕头的美食,离不开一个粿字。用拇指大的牡蛎肉,切段的芥兰和切片年糕勾以淀粉炒出来的炒馃,汤汁粘稠,牡蛎虽小,却更鲜甜,夹起一片乳白的边缘炒得微黄的年糕,裹上细幼的糖粉,带来多层味道带给味蕾的冲击;无米粿,番薯粉做的粿皮包裹着满满的韭菜馅,在油里煎过之后表面覆盖着大面积的焦黄,透明的部分晶莹剔透,能透过它看见里面的一团碧绿,蘸上潮汕风味辣椒,表面红艳艳的,吃下去却只有一点点辣,混合着辣椒酱的咸香和韭菜的香味;软糯的鲎粿,相传是潮阳一位媳妇孝敬无牙的婆婆创制出来的,,以薯粉,鲜虾,肉块,鹌鹑蛋和香菇为原料,两面煎过之后表皮有一点发硬,表面覆盖的一层薄薄的油给它添了不少烟火气,咬开外皮,里面却是软的,浇上特制的酱汁,味道妙不可言。汕头人爱祭祖,粿类食品可以保存得更久,是祭祀的最优选择,长期下来,汕头的美食便离不开粿了。
汕头人比较偏爱浓稠的吃食。热腾腾的粿汁里滑口的粿片,加了淀粉的浓稠的汤汁浇上浅棕色的卤汁,口感有一点像胡辣汤,最上面盖着卤肉,豆干还有切开的卤蛋,卤蛋的蛋黄不复其原来的鲜黄,边缘被染上了一点儿浅棕,干吃有点儿干,但配上汤汁便是绝配;豆花用的是两个巴掌大的碗,里面没有一点水,全是膏状的带点透明的乳白豆花,其上均匀撒着甜豆粉,用勺子挖一勺,好容易才把它分开,放进嘴里,是豆制品醇厚的香味;杏仁茶说是茶,却更像芝麻糊,在寒风中喝一碗热乎乎的杏仁茶,是一种极致的享受。汕头人像这些浓稠的美食,喜欢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每逢过节都要走亲访友,最喜欢的便是一家人围成一圈喝功夫茶,唠唠嗑。又喜欢抱团,碰见老乡,不问是非,一言不合拔刀相助。
“刺啦”,老大爷慢悠悠地炒完粿,铲起炒粿装盘,又开始摊起了蚝烙。蚝烙煎得金黄,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中,金黄的表皮有一种冒着油的蓬松的酥脆,包裹着小个却鲜香的蚝,用筷子分开覆盖着整个盘子的蚝烙,蘸点鱼露或是辣椒酱,不辣的那种,再毫不客气地咬上一大口,爽口的香菜恰到好处地调和了煎炸物的油腻,让人心满意足。我们吃得快,下一盘还没出来面前的就吃完了,老大爷不急,在哪口黑色大铁锅上一份一份地炒,一份一份地煎,不紧不慢,就像他的生活态度,不求每天一定要赚多少钱,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喝喝茶,看看电视,散发着独属于的淳朴与闲适。
味觉,在我看来,是一个人对生活最充实的感知。家乡的味道,往往是一个人灵魂中最不愿被抹去的存在,好像它就是最好的,价值多高的珍馐也比不上那一股乡味。对家乡最执着的念想,也许就是在饥肠辘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