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生活在乡下的外公家,一个宁静的地方,前前后后的丘陵上满是茶树,在那里,我度过了最快乐的童年时光。
春天,外公会去山上采茶,我迈着小小的步子,拉着外公布满老茧的大手,亦步亦趋跟着外公去茶园。外公很厉害,走起山路来健步如飞,而我就背着属于我的小背篓,几乎是一路跑着追赶外公。
外公专心采茶的时候,我则忙着用小树枝逗逗钻出泥土看小野花的蚯蚓,或者抬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发呆。“宝贝,你看,这样采的茶叶最嫩……”外公笑眯眯地朝我招手。我嘴里应着,眼睛却被脚下的狗尾巴草和棉花糖般的蒲公英吸引了,蹲下身去自顾自地玩起来。小半天的时间,玩累了的我跟着外公下山回家,外公的大背篓里装着满满的翠绿茶叶,而我的小背篓里却是各色野花和茶树籽。
炒茶是最有趣的,外婆用麦秸做燃料,灶台上支一口大铁锅,火苗舔着锅底。外公不戴手套,双手飞快地翻炒着锅里的茶叶,动作之快之娴熟让人目不暇接。茶叶很烫,冒着热气,外公翻炒一会儿后会将双手伸到嘴边吹气降温,我总会傻傻地问:“外公,你在练铁砂掌吗?” “这是炒茶啦!”外公笑,用热热的粗糙的手刮刮我的鼻子,外公的手好香,绿茶的清香。
茶炒好了,喷喷香。外公拿一个玻璃杯,放一小撮茶叶,注热水,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像是翩翩起舞的小精灵,一会儿茶叶重新变得翠绿,沉到杯底。这时,外公总会逗我:“宝贝,来尝一口。”我凑过去,像外公教的那样,鼓起腮帮子把漂浮在上面的茶叶吹开,轻轻地抿一小口,“好苦!”我噘着嘴,远远地跑开了,嘟嚷着外公好坏,引来外公一串爽朗的笑。
我常常问外公:“绿茶那么苦,为什么你那么爱喝呀?”“等你长大一些就知道啦!”外公慈祥地看着我笑。
慵懒的春日午后,我和外公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休息,外公手里拿着泡了新茶的紫砂壶,而我则捧着装了汽水的小水壶。我们看着门口的小黑狗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数着水缸里外公和我一起捉来的小蝌蚪,看它们在水里欢快地游动。我和外公说我好喜欢外公家和茶园,这里真好玩,外公总会慈爱地摸摸我的头:“好好,宝贝一直和外公在一起”。
后来,我长大了,到上海上学,学习渐渐地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就连双休日也被各种补习班占满,再也找不出一个空闲的周末,回到二百多公里外的小小茶乡,和外公一起采茶、炒茶。对外公和茶乡的思念,只能在做题之余,偷偷喝一口妈妈杯子里的茶,那是用外公刚刚寄来的新茶泡的,入口依旧是熟悉的苦味,可为什么我竟能从中品出丝丝的甜呢?
人生就像一杯茶,拥有美好时并不觉得金贵稀罕,只有在失去它的时候才会感到遗憾,体会到它的真正价值。外公,我想您了!明年采茶季,我一定去看您,哪怕再多的作业!
悠悠茶乡,清清茶香,那是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