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门尼德曾将世界分成对立的两极——“光明与黑暗、优雅与粗俗、温暖与寒冷、存在与非存在”,他将其中一极如光明、优雅、温暖等称为积极,另一极称作消极,试图以此来归结于一个生命的普遍真理:轻为积极,重为消极。
然而生命是否全然如此呢?我们姑且不论其对世界这种极端式的划分其实是一种单薄的生命印象,单就“轻重”二者的生命价值而言,是否重便真的悲惨,轻就真的辉煌呢?这个问题颇有些昆德拉式的味道,亦或许更适合由那些饱经岁月风霜、深谙世事沉浮的睿智老者来提出、作解答。然而换角度以思考之,生命的每段历程其实都经历着该阶段所特有的沉重与轻飘。“沉重”一如委屈辛酸苦难云云,不因风华正茂或苍髯皓首而出现有无之分,只是个种滋味不尽相同而已。与此同时,生命的“轻”与“重”对于每个生命个体而言都可谓“有切肤之感”,我们的痛苦不因世间原有比这更加值得痛苦的事而减弱分毫,这种感受具有不可替代性。故而每个人都可就此想他人之不敢想,论他人之不敢论,坦露心迹,一浇块垒。想到此处,便才更觉有了些继续写完此文的底气。故而姑且以我轻飘之浅见,丈量生命沉重之深渊。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贴近地面,承担重负,在感受真实的同时不得不承受生命痛棒的击打:也有人升入云端,高歌起舞,在与日月星辰为伴的同时化作云翳一般的水汽漂浮不定。我们又应如何抉择?是轻,还是重?我们都曾因受挫而痛苦、因迷茫而放纵过,那么,是选择真实的痛苦还是虚空的放纵?
千年前的庄子曾轻轻叩响玄而又玄的众妙之门,在玄妙与伟大接近于零的无限深邃、无穷终极中感受了无端无差别的逍遥,然而即便这种原始朴素的逍遥也并非虚空于无。因为世界远无这般舒适。真正在每分每秒都将逍遥发挥到极致的生活,恐怕也是一种可怕的失重与漂浮罢。辛苦与负担可能是生命难以承受的重量,而绝对的逍遥,则可能成为生命所难以承受的轻飘。
于是便有了一种“折中”的存在。“折中”不是简单的单面化,而是一种平衡:在轻与重之间,有所转化过渡。“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成了一种“用藏在我”的明哲保身之举。于生命轻重之间,他们不会选择两者,不因承受过多而痛苦,亦不因承受太少而无聊。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这样向平凡做出了妥协。昆德拉有言“我们常常痛感生活的艰辛与沉重,无数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种重压下的扭曲与变形, “平凡”一时间成了人们最真切的渴望。但是我们却在不经意间遗漏了另外一种恐惧——没有期待、无需付出的平静,其实是在消耗生命的活力与精神。”这种向平凡的妥协,其实是在一定程度上将生命的抉择交给了“一生一次”的偶然和机遇,虽无可厚非,却终究缺少了些无惧无畏的闯荡精神。艺术和生活少了些原有的深刻理性和美感,精神少了些震撼、灵魂缺了分深度。生活的趋于平淡使得人们渐渐开始有了接受庸庸碌碌的理由。
故而此情此景之下,那些因坚守信念而承受着生命之重的孤独灵魂,才越发显得高大闪耀、令人景仰。在一次次煎熬中,他们感受着凤凰涅槃的辛酸与甘甜,他们能在急湍激流中放弃命运之神给其开启的放纵享乐之门,又一次紧握最初的执着与坚定,挺立在苦难里。对于每个人而言,生命只一次,生命也就因为这一次性和有限性而愈发显得弥足珍贵。在这转瞬即逝的生命里,有人因名利而感受到生命的价值,有人因快乐而感受到生命的意义,有人因平凡而感受到生命的漠然,而有一种人,需要沉重与疼痛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这种疼痛,源自责任与担当,亦源自对更美更善的不懈追求,更源自“他命非他命,我命非我命;他命乃我命,我命乃他命”的使命意识和浩然正气。
的确,在最终的最终,一切的轻飘沉重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化作尘埃、了无痕迹。然而我却不愿在这时就接受这种所罗门式的“生命无常、人生无意义”思想。因为生命毕竟存在过,并终归需要一种贴近地面的踏实和真实而非凌空虚蹈肤浅与浮浅去丈量。拥抱沉重,即是拥抱真实的人生。
“如果永恒轮回是最沉重的负担,那么我们的生活就能以其全部辉煌的轻松,来与之抗衡....可是,重便真的悲惨,而轻便真的辉煌吗?”疑问再次回响于耳畔,我早已默默调好了轻与重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