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夏,家里的大花猫养育了它的第一只小白猫,我眼见了它的出生,它的成长——如同父亲陪伴着我的成长一般——温馨。
刚出生的小白猫紧闭着小眼,不足巴掌大小的身子依偎在大黑猫的怀里,粉红的小嘴咋咋地吮吸着乳水。这时的大黑猫便懒懒的扭过头,时不时地舔舐着小白猫的后背,如同怀抱婴孩的母亲,轻轻拍打着吃奶的乳儿。是否幼儿的我也如同这小猫一般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带着喝饱之后满足的表情……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小白猫也能上窜下跳的追赶大老鼠了,它刚才还在大黑猫身边趴着吃奶,转眼便又在椅后、床下、房前屋后的捣蛋了。大花猫最爱静静的躺在坝子边上,懒洋洋的晒太阳。它那微眯着的眼睛,却望着小白猫的一举一动,耷拉着的脑袋也忽左忽右的跟着小白猫转动,嘴上长白长白的胡须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这一幕的幸福像是记忆中,我想留却留不住的时光。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世事无常,修短随化。大黑猫也一样——它老了。锋利的牙不再锋利,一丁点食物也需要反复咀嚼。瘦弱的身躯在无力的四肢支撑下,蹒跚的移动。时间每流逝一分,它便消瘦一分。终于,大黑猫在堆满稻草的墙角一动不动,没有了任何生的气息。还在疯的小白猫似乎也感觉不到那温暖的目光了,声嘶力竭的叫着冲到柴堆旁的大黑猫身边,但,大黑猫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之后的那段日子里,小白猫失去了往日活泼的神色,整日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的如同墙角的玩偶。没有了母亲的小白猫也在悲伤,难道它也懂什么叫天各一方吗?
这时,我的记忆里那个并不熟悉的身影又冒了出来。那个只曾一起生活过两年的母亲,虽没有天各一方,却也有十余年不曾见面了。这对于一个花季女孩来说,该是痛苦的吧。然而,这个花季女孩却淡然的走过了四千多个日日夜夜。
生命里空缺的那个角色,总会有另一个角色来取代。小白猫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伙伴——那是我为它准备的。看着窜上蹿下的小白猫,我们都很高兴。似乎内心深处的那份看似无可取代的感情也能被取代。不知道小白猫的心底那份专属于大黑猫的感情是否依旧在?我只看见,那柴堆的角落,时常散落着些细碎的肉块。我想,倘若缺少的感情能够被取代,这个世界应当不再会有悲伤。
小白猫生命里不可缺少的是个大黑猫,我生命里不该缺少的是母亲。可现实却难以尽如人意。当这个角色被另一个角色所取代,原来的人也就会渐行渐远了吧,也应该是可以被时光逐渐淡忘的吧。时间像是一剂良药,抚平记忆深处的创伤,但苦恼总会找上门来,就像晴后的风雨。总有相熟或者不相熟的人有意无意间提起那个已经被忘却的人。而我,有个父亲就够了。
小白猫有着大黑猫的关怀,而我只有父亲的疼爱。记得初中老师让写关于妈妈的作文,我却写了父亲。那时站在台上被老师批评的场景犹在眼前,满脸泪痕的无奈挥之不去。
同一个角色,两个不相干的人去扮演,一个逐渐被淡忘,也许是从不曾被记起;一个陌生而又充满火药味,让人想靠近却又不敢。像小白猫一般,追赶着老鼠,淡忘着岁月里的点滴,只有走过柴堆才独自默默徘徊。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正如我沙沙写个不停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