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姐——阿悠,今年26岁,是聋哑人,有三级残疾人证书。听老妈说,她是甚可惜的。阿悠的爸妈生她后因开店忙,便把刚断奶的她全权交付她奶奶照看。那时的她白白胖胖,眼睛大大,人见人爱。哪知那个小脚婆婆又懒又好赌,整天搓搓麻将,打打牌,不正经过日子,每餐都随便买点吃吃,懒得做饭。
邻居看不下去,劝了几次,她奶奶还是照旧,便悄悄告诉了她爸妈:阿悠中饭只吃可乐拌饭……。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刚断奶的孩子就捧着饮料当饭吃了。她妈气得与婆婆大吵一架,把阿悠接回了家。谁知坏习惯养成了,想改可没那么容易,再加上阿悠年纪虽小,性子却极刚烈。无时无刻不哭着闹着要可乐喝,大概是可乐喝上瘾了。作为母亲总不能由着她吧,就不理她。这一来,她哭闹得更凶了,死活不吃饭,响声引来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以为在虐待儿童。每天几次三番的哭闹,弄得家人都不好向人解释了,就纵着她了。
更恐怖的是,阿悠除了不吃饭,老喝可乐,还赖在家附近的小店要零食吃,没钱也要拿,都乡里乡亲的,无奈之下,老板就记帐,再让她爸来付钱。
终于出事了,由于长时间不吃饭,乱吃东西,导致肠胃出大问题,需要动手术。可惜在那个医疗条件差,庸医跃市的年代,药用重了导致耳聋,听不见自然就不会讲了。
家人自然很痛苦,到处求医,绝望后又生了一个女孩。她妹妹从小就被告知处处要让着姐姐,要不是姐姐成这样子就不会有她了,吃饭也要姐姐先吃。而啊悠呢,入学后也不改倔脾气,留级又留级,读到五年级又重回一年级读,而且是在特殊学校,好不容易读到高中毕业。听说她在学校也是独霸一方,仗着年纪大,有力气就欺负人。为这事,家人没少教训她。
大人总是说阿悠听不见,有些事不了解所以不乖,我们得耐心地教育她。
不过,她对我倒是极好。不管什么场合,老远见了我,冲过来就是一个热烈的紧紧的熊抱,有时让我很尴尬。还常常买东西给我吃,送小礼物给我玩。还打着手势或写字条叫我好好学习,别像她一样懒。我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地想:你自己知道就好。
老妈常叹息:“阿悠这人懒,唉——。不知道家人挣钱不易,只讲享受。”最叫人生气的是她老撒谎骗钱,她几乎向每个认识的人都借过钱,理由很多。
记得那年我大概八岁,阿悠十八岁,她常来我家玩,我妈对她留个了心眼,便打电话把借钱的事告诉了她妈。她妈一听火冒三丈,打算等她回来再算帐。
这时口袋里有钱的阿悠一定又留连在哪家超市,潇洒地吃着甜甜的巧克力--她的最爱。回家后就“阴阳割昏晓”了,还被扭送到我家对质,作最后的审判。她不会说话,一激动就咿咿呀呀地乱喊乱叫,吃巧克力吃多了,人又胖,急起来,脚一跺,就地动山摇了。她妈气得脸都紫了,连声说家人的脸都给她丢尽了。她爸更是凶煞,铁青着脸,顺手拿起我家门后的铁棍追着她打,我爸妈夺也夺不下,拦也拦不住,阿悠腿上挨了好几下,红了一大片。阿悠哭着躲着,她可能猜到是我妈告的密,一边逃一边用凶恶又祈求的眼神看着我们。
就这样我们拦,她爸打,俨然在玩老鹰捉小鸡,形势很紧张。忽然她跑到窗台边,抬起一条巨腿,重重的压在窗外的不锈钢栏杆上,咿呀着要跳楼。这可是十五楼啊,要真跳下去,——天哪,后果不堪设想。我吓得全身发抖,再也不敢看下去了,逃回到自己房间,钻进了被窝,心想:“要是警察来了怎么办,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后来当然被我爸妈拦下了,她爸也打累了。经此教训,她的嚣张气焰也收敛了,但她因此近一年没理我妈,没来我家。
那都是老早之前的事了。后来,她上班了,这种情况只能去肯德基收拾桌子,工资微薄,不够她花,还靠父母接济。
又不可能永远在肯德基抹桌子吧,等老了,干不动了,怎么办?而且肯德基招她也是为了免税收,很有可能这个月干着,下个月就不要她了。于是阿姨家就为她专门开了个小店,卖些生活用品,就叫“悠悠小铺”。她也经同学介绍,找了一个同类项结了婚,老实了不少。现在见了我,不仅是大大的拥抱,还激动得咿咿呀呀地叫着,两手分开一大段距离,意思是惊讶我长高了好多。比划上好久,满脸肉都笑得发颤。
阿悠还经常参加残联组织的各种文体活动。特别是游泳,她在自己小区的游泳池里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硬是说自己要去参加游泳比赛,买了一整套装备,去年还得了个全市第二。她还学过好多,刻纸,美甲,烘培,插画,可都只是略有涉猎,懂些皮毛。
今晚,我吃着她送来的自制的黄桃奶油蛋糕,其上撒着剔透的蓝莓干,在满屋的鲜奶味里,写下这一切。因为我相信,世界会听见她的声音。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