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讨厌中药,讨厌到了极点,正如她讨厌爷爷的啰嗦。
“小甜,快出来!药好了。”爷爷站在院子边那颗小桃树旁,手里端着药碗,碗里冒着热气,浓浓的药汤在碗里微微地荡着。
刚长出些许嫩叶的小桃树开着好看的花,叶子在微风中轻轻地摇着。
过了一会儿,仍不见女孩出来。 “快出来。”爷爷的语气严厉起来。
“来了来了。”一个极不情愿的声音传来。一个七八岁、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慢慢吞吞走出房间。小女孩白里透红的小脸像极了那开放的桃花,一身漂亮的衣服紧紧地贴在稍有些瘦削的身上,站在地坝边和小桃树差不多高。
小女孩一脸无奈接过爷爷手中的药碗,小嘴在碗边磨蹭,苦着脸迟迟不喝。看着爷爷满脸期盼,小女孩试着抿了一小口,说:“苦死了,不喝了。”爷爷弯下身子,用一只手扶着药碗,边往小女孩嘴里送,边疼爱地哄着:“孙儿乖,快点喝,喝了身体就好了。”小女孩揪着爷爷的衣角不住地甩着,巴巴地望着他,央求道:“那我吃西药,好吧!中药太难喝了,你去给我买些西药吧。爷爷,好不好嘛?”见爷爷不说话,小女孩嘟着嘴一脸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气呼呼跑回了房间。只留下爷爷呆呆地愣在院子里,看着那在微风中的小桃树,目光一会儿呆滞,一会儿刚毅,一会儿又溢出无可奈何的笑意······
小女孩父母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爷爷一辈子都在和中药打交道,是镇上有名的老中医。她从小身子弱,一直待在爷爷身边,在爷爷精心调理下,身体逐渐好起来。其实爷爷除了要把孙女的身体养好外,还是有一点私心的。爷爷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由于家庭原因,没能上大学。本巴望自己的儿子——女孩的爸爸能完成自己的心愿,读医学,做一名中医,可以子承父业。可女孩爸爸——自己的儿子志向并不在这里。现在,爷爷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孩身上。可女孩似乎也对学医不感兴趣。想到这里,爷爷内心的失落弥漫在整个院子里,那种失落绕着小桃树越来越浓,贴在小桃树的花瓣上。
爷爷总是去山上采药,再对药进行多道加工,守着砂锅罐子大半天,才熬出这么一碗药汤来。这么浓的中药味熏陶下,小女孩还是没能喜欢上中药。相反,她讨厌中药,讨厌到了极点,正如她讨厌爷爷的啰嗦。
高三那年,她不顾家人反对,报了西药专业。虽然她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专业,但她就是要气爷爷,和爷爷唱反调。爷爷虽然十分伤心,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大四毕业那年的春天,爷爷病危的消息传来,她整个人都崩溃了。赶回家时,地坝边那颗桃树花正开得繁茂,绿绿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爷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到甜甜回来,一丝笑意从眼角流了出来。爷爷让女孩的父母出去,说想单独和女孩说说话。爷爷艰难地看着小女孩,眼里满是期望:
“······中······医······”
小女孩哭着使劲地点头。
“爷爷,我知道,我知道,我听你的,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咱们拉钩······”
可爷爷并没有答应女孩。女孩跪倒在床前,拽着爷爷的衣服:“爷爷,爷爷,您醒醒!”
可爷爷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爷爷生前总是喜欢跟她讲炎帝和李时珍的故事,新鲜感过后女孩就失去了兴趣。爷爷讲中药,说中药是一笔宝贵财富,是中国的根……女孩不以为然:“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些破药材吗?”而现在看着院子里的药材,女孩有点愧疚,她曾经特别瞧不起这些药材,甚至践踏它们。它们现在却给了她一种亲切感……
后来女孩整理爷爷的遗物时,发现了爷爷留给自己的礼物——爷爷一生的行医笔记。
小女孩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药罐和药材,回忆着和爷爷生活的点点滴滴。桃树依旧在春风里笑着。看着和自己同时长大的桃树,女孩眼里渐渐清亮起来······
那年,女孩回来看爷爷。
看着地坝边的那高高的桃树,枝条低垂着,结满了红红的桃子。桃树下,草丛里有几株小桃树已经高出了好大一截。
她缓缓地掏出刚刚领到的“中药传承人”的证书,嘴里蠕动着:爷爷,我来看你了·····
晚上,在月光下,她坐在桃树下,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本证书,凝望着宁静的天空。她看到天上有颗明亮的星星在闪烁,她相信那一定是爷爷在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