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 就是 * 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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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国学大师曾对浩若烟海的中国古典诗歌高度总结成两个字:风雅。风是“风人蕴籍”,雅是“雅人至深”。风偏向于反映社会、民情、人性哀乐、,是抒情的;雅偏重于批评国政、叙事概史、是讽喻的。或者可以换句话说,风代表的是浪漫主义的诗歌流派,如《国风》,如李白:雅代表的是现实主义的诗歌流派,如《尔雅》,如杜甫。纵观五千年中华民族的文学史,此论当属涵源精僻。但问题是,自二十世纪初始,所谓的新诗出现了。新诗也能风雅么?新诗的风和雅还能如字字玑珠的古典诗歌那样“蕴籍”和“致深”么?
大陆方面编文学史的人都把郭沫若奉为中国新诗第一人。但老实讲,我看到的却是其内涵的空洞和形式的浮躁,成就远不如他的史学著作;*那边的文人也把胡适作为新文学运动的领跑者而长期推崇;可我每读其早年所谓的新诗,怎么看怎么象咱们这帮文学青年学诗时写的幼稚体,遂感叹他的诗远不如他的为人厚道。屈指算来,“五四”新文化运动距今差不多快一百年了,因为新诗与旧诗曾经的势如冰炭,导致无数人至今仍激烈的争论着、矛盾着、困惑着;进而派生出旧诗与新诗、新诗与散文诗、散文诗与散文、散文与小说、小说与报告文学、报告文学与历史专著之间的争论、模糊、矛盾与困惑。几至近年所谓“丽华体”新诗新潮式的流行,中国诗坛终于爆出“诗歌已死”的惊天哀叹。据说把坟墓里的李白也吓了一跳,屈原更是愤慨得直想再投一回汨罗江。
笑尘九子不算个诗人,他是个农民,虽然后来弃文从了商,顶多也是个别人雅送的“儒商”。我一直认为,写诗和做生意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码事。一个是感性思维,要求人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欲死还生;一个是理性思维,要求你做一个冷静理性的“经纪人”,以利益为目标,脚踏实地,循规蹈矩。可人家厉以宁教授就能做得到。我曾有一首小诗打趣他:“我真羡慕厉以宁/他能写诗当诗人/又能写论文当经济学家/这可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真不知他的脑筋/是如何转换的”(《厉以宁的双脑筋》)。文人相轻是文人最大的悲哀。但为什么文人会相轻呢?我想除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天下文章一大抄”的游戏规则外,还与文人的浅薄不无关系。真正的文人是不会相轻的,如李白与杜甫,苏轼与黄庭坚。文人不相轻就能相敬,相融,取长补短,百花齐放,就不会出现今人与古人、此诗与彼诗之间的争论与排斥,矛盾与困惑。
笑尘九子出自山野草莽,自幼没有研究过诗歌理论的书,只相信一句“作诗,功夫在诗外,”当然,如果这一句不算诗歌理论的话。诗倒读了一些,因喜欢其蕴籍和雅致,十三四岁时也学着涂抹一二,中学又组织成立“映山红”文学社,自任社长,煤油灯下用蜡纸刻印诗行,在校园广为散播,既引来新闻媒体的采访,又招致政治部门的追查,可谓不务正业。终因天分拙稚,生计局促,至今仍不名一文于诗坛。想想倒也无所谓,人生本来就是顾此失彼的,想名、利、情三者皆收,实在是有点痴心妄想。大凡与诗沾点边儿的人都知道,作诗是苦差事,要背负许多所谓的道义呀,情意呀,信义呀什么的,连李白都给杜子美开玩笑说:“借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来作诗苦。”其实写诗也只是一种人生嗜好,本质上同“吃喝嫖赌抽”的五毒没什么区别,既有天分作动力催化,又有环境作渲染诱导。有人贪杯,说壶中天长;有人贪色,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人贪赌,通宵达旦,一掷千金,熬得脑溢血都犯了。说明个中都有令人着迷,值得玩味的奥妙所在。但而立之年后,每当商务闲暇,或阴绵雨雪之时,翻看年少时写的旧诗稿,回味中还真悟出几分关于诗的奥妙或特质来。列出来,是否也可算诗观之一二?
我感觉诗首先是美的。什么叫美?笑尘九子是土得掉渣儿的河南人,河南方言中有俩字最响亮,含义最广,又最简约,一个是“中”,一个是“美”。酒足饭饱叫“吃美了喝美了”,疯玩一回后叫“玩美了”,新衣服试着合身叫“怪美”,某出戏好看叫“戏美”;甚至连做爱到高潮,也叫“美”,其仪态比南方人的“爽”字更恰如其分。诗之美、用河南人的话,就是“好看”、“舒服”、“过瘾”、“有景致”“值得欣赏”。因此说,美的就是诗的。对汉语言文学来说,无韵致的诗不能称其为好诗。这里的韵致可分为声韵和味韵两个方面。要么声韵好,有韵律节奏感,易上口,好传咏;要么韵味足,蕴籍雅致,回味绵长,有载传后世的价值。《史记》之所以被称为无韵之《离骚》,是赖其雅致渊绵的韵味;唐诗宋词千古流芳,则相当程度上倚仗其优美上口的声律格调。两者缺其一或可称其为诗;两者皆缺,则只能是凌乱对垒的文字。
其次是诗应该是充分*的,无论内容或形式,手法或意境,皆以体现*为上旨。
自古至今,文人们大都把写作当做进身之路,或至少是“稻粮谋”;可当他们真正坐在文联或作家协会的办公室里,拿着财政工资的时候,却江郎才尽般地写不出好东西来了。为什么?原因固然很多,但其中之一是他们被束缚了,有组织观念了,有归属感了,有政治高度的自觉性了,于是在布局谋篇或遣词造句时不由自主地要考虑到大局意识,主流意识,乃至长官意识,这个所谓“意识形态”的东西就蹦出来干扰他。李白就是不习惯皇宫里弥漫的“意识形态”才倦贻的。纵观全唐诗中收录他的九百多首诗作,真正的好诗都是在无拘无束的精神状态下完成的。曹雪芹也不是职业作家,家道败落如丧家之犬,吃饭都成问题,书稿不敢轻易示人,更别说国家给俸禄了-----却还要拼着命写作,何也?本性使然。所以说天才都是*的,拿国家俸禄而能写出传世之作,吾未见也。
诗一定要有什么固定的形式吗?我看不尽然。好诗应不拘于形式,因为全人类的诗有成千上万种形式。地域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不同,文化不同,时代不同,所演化出来的形式就不同。好诗自己就是形式,李白的诗就是形式,千百年来仿者无数。杜甫的也是,普希金,泰戈尔的也是。形式无所谓先进落后之分,能创造美,传播美就是好形式;能营造美的意境,传播真的感情,升化*的精神,能雅人至深的诗就是好诗。教科书中所谓形式,格律,平仄,韵脚等规章条框,大多是钻进故纸堆里的学究们故作高深弄上去的。那是要合平庸的学诗者套上枷锁,然后忽悠你买上几本他们编写的《入门》《启蒙》之类的书罢了。真正爱诗并略具天赋的人,大可不必全信了他。
同古代乃至二十年前的诗人们相比,当今的诗人们在仕途上无疑是命运多桀的。不要说承袭古往,把作文吟诗当作进身之阶了;相当长一段时期以来,反被视作政治智慧不足的清谈误国之流,而或明或暗地排斥于组织考察任用之外。这也难怪,自古官场就是精英淘汰制,因为所有传统社会都是身份社会,一人做官,亲戚朋党也大都容易当官,于是就近亲繁殖,所以哪个朝代总体上都是一代不如一代,最终灭亡了的。这只是现实之一。其实文人之不易致仕也有其自身的根本原因,即骨子里的散漫与详狂。李白也说他一生最大的的抱负不是写诗,而是治天下。但他是治不了天下的,假如真的把天下给他,就凭他的好酒、好色、好幻想这三样诗人本质,他跟李煜一样是终究要亡国的。在当今天下太平,上下齐力共建经济强国,政治稳定乃第一要务的时代,社会需要的是理性务实的治世之才。诗人身上与生俱来、打磨不去的棱角锋芒和痴醉颠狂,若不幸致仕,要么脱胎换骨改变自己,当个粉饰太平的吹鼓手,赚点稿费的写字员;否则就极具在挥洒诗情、豪迈行政的不当意之间,误人误己误国的潜在危险。
诗人就是诗人,就是一辈子以苦为乐的、心甘情愿的住在诗里,*的生活,写*的诗。偶尔找找三陪,或工作时间醉几回酒,也没有纪检委的人曝你的光,记你的分。焦躁时骂几句娘,拿领袖开几回涮,跟黑社会的老大称几句兄弟,也不怕组织部的人知道了记录在案。李白少任侠,混在市井之中,是个有名的“古惑仔”,还似乎因为讲义气而杀过人,“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但并不影响他写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的千古好诗。只要有好诗问世就行。君不见普希金因女人而死,而世人非但不笑,反争传其诗之事乎?
盛唐那种“缺耕夫而不缺诗人”的时代楼上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处在当今这个“写诗的比读诗的还多”的时代,要大多数人去读诗,实在是诗人的妄想。诗虽然是人类意识深处最纯洁最灵性最美好的精灵,但她毕竟只是人类精神大千世界中的千分之一种。人活着无非两件事:物质的的精神的。具体点说就是对物质和精神的创造与享受。而人类中的绝大多数首先追求的,是声色功利的物质创造和享受,可不是什么诗。他们要么有灵无魂,是生就的人间恶魔或变态狂,要么缺少那份诗意的天性,要么没那个环境条件,他要吃饭呀,做爱呀,找要工作赚钱呀,哪想过什么诗?我认为在你身边圈子里,一百个人有一个人有诗的灵性就不错了;一千个人中有一个人读诗就可以了,一万个人中有一个人会写诗就恭为诗坛盛事了。我所在的南阳市是河南人口最多的市,一千万。你开诗歌笔会,能来参加的诗人(或称诗歌爱好者)不会超过30位;全市也凑不齐50位真正的诗人,那不是万分之一,是二百万分之一。所以中国只有一个李白,俄罗斯只有一个普希金,阿拉伯世界只有一个泰戈尔。
诗在很多方面具备了宗教的性质,比如她的精神层面,比如她的执着和圣洁,比如她的纯粹性和感染力。所以《圣经》里有《诗篇》,佛经的原文也大多精美绝伦的诗。而天才的诗人们也大都与佛、道、耶稣等宗教有缘。笑尘九子之名字的来缘,于此可窥一斑。他也写诗,但无天生的诗才,平生尝自语,作诗唯自娱。这个娱乐的娱很奇怪,总要跟女字连在一起,还非得是吴越的美女;其实诗也是完全可以用来自娱娱人的。非仅古典精美之章句,更有现代如歌的行板。现实环境里的笑尘九子卑微庸俗,但精神世界里的他却诗意沛然,惬意无限。怎么活不是一种活?商务之余,旅途之暇,田园之堤,夜色之隅,或唤李白喝个酒,或跟跟李清照聊个天,或故意跟小心眼的黛玉挑个情,或帮人气正旺的周杰伦填写个词……。。拈花一笑,刀枪入库;佛灯一盏,放马南山。由是又想起刚刚在“红袖添香”里看到的一个叫郁郁金香的网络诗人所体味的那种意境:把诗当做一种人生的道场,做一生的修行。而笑尘九子则更愿的是:几回南国梦菩提,因观茱萸醉似泥。问余何以恋此生?因缘爱诗不愿醒。
是为跋。
(本文是作者为其新诗集《为你煮好一生的青茶》所作的跋。)
2008年1月16日霏霏雨雪中,一稿
2008年5月13日薇薇薄暮中,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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