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打在我的书桌上,照亮了玻璃窗,映红了孩子们的笑脸,也点亮了那些零碎的、阳光灿烂的日子。
木门前有辆脚踏三轮车,奶奶每天清晨骑着它去小河边洗衣服,上午左一下右一下地登车去菜园浇水,下午载着我去市场买菜。那时候,三轮车就像是奶奶的好伙伴,他们默契地配合着完成一件件事。当然,三轮车也有休息的时候。每当奶奶睡午觉时,她就会把车停在小院里。我总会手痒痒,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溜之大吉,来到寂静的小院里。在院子的里侧,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旁边围着一圈栅栏。我偷偷地踩着踏板凳上座椅,双手握住把手,妄想骑着三轮车溜达一圈。可惜的是,我那时人还小,腿也短,屁股坐在座椅上两脚就够不到踏板,所以只好委屈屁股,靠两脚支撑在半空中了。只见我紧握把手,屁股一扭一扭的,随着铁链的转动,车缓慢地动了起来。我越骑越有劲儿,两脚疯狂地转动。眼看快到院墙了,我不会转弯,也没想到刹车,就一个劲儿地横冲直撞,车头狠狠地撞在了石墙上,落下了不少细沙,还轧死了两株小辣椒。我吓得半天没定下神,奶奶知道后心疼死她的车、她的辣椒和她的石墙,好像并没有半点心疼我,而且还给三轮车上了锁。从那以后,我都没敢再碰三轮车,只是乖乖地帮奶奶重新种植两株小辣椒。
不过奶奶也时常骑着三轮车载着我去玩。她在车*放入一个圆圆的小木板凳,叫我坐上去。第一次坐三轮车时,奶奶怕我摔下来,就一只手握着把手掌控方向,一只手牵着我的手,后来坐惯了,奶奶才敢放心骑。下雨时,我还可以坐在后面给奶奶撑伞,什么时候开心了,还会唱着在幼儿园学习的儿歌,前面的奶奶总会用软糯的声音跟着唱。我喜欢在下坡时站起来,感受风的凉爽。每当我突然站起,抱着奶奶的脖子吹风时,她就十分慌乱,扯着嗓子嚷嚷叫我立马坐下,我偏不听,只有摇摇欲坠时,才不死心地坐下。为此,她总是拿零食威胁我,但这几乎没有什么作用,我知道奶奶最疼我了。骑得久了,三轮车的车胎容易漏气,所以要经常打气。奶奶娴熟的拧掉螺丝帽,把打气筒的一根针插进去,然后把气筒上下拉动。我总是抢着做这一步,她会大方的地让给我,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累得气喘吁吁。
所谓“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三轮车也有让我不满意的地方——车篮。它坐落在车头上,也是最显眼的地方,因为被我撞过一次之后变形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生锈了,看起来歪歪扭扭、黄澄澄的,十分不雅观。奶奶也不往里面放东西,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日复一日,冬天走了,春又来了,我们“相看两相厌”,真的需要好好打扮打扮车篮了。每天放学,我都会采许多野花,朵朵千姿百态,亭亭玉立,像优雅的蝴蝶,红的、黄的、蓝的……修剪过枝叶后,我把它们精心插进车篮里,完工后得意地自我欣赏,它就像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奶奶见了也欢心,直夸我能干,引来许多花蝴蝶。清晨,奶奶骑着三轮车去洗衣服时,她的好朋友都羡慕不已,奶奶顿时心花怒放。花儿很脆弱,几天后容易枯萎,我就勤浇水,换上新鲜的花朵。有一次,我把枯萎的花朵摘掉,忘记插上新花,奶奶还不乐意了,一天没碰三轮车。
日复一日,秋天走了,夏天来了。我却无法和它一起度过夏天——奶奶的腿脚不好使了,要把这辆旧三轮车卖掉,买一辆新的电动三轮车。我竟然没留住它,那个叔叔用螺丝刀卸掉轮胎、车头,用铁锤狠狠地敲扁它的身躯,我站在一旁,仿佛听到了它痛苦的呻吟,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泪光中消失。我猛然回想起有三轮车的日子。烈日炎炎,奶奶骑车载着我去工地给爷爷送饭;桂子飘香,我们在三轮车里装满金灿灿的稻谷;寒风凛冽,我一屁股压在堆砌于座椅上的雪堆,那雪比奶奶的枕头还要厚……
那一刻,我突然释然,它也许在笑,为我们一起度过的美好如画又平淡无奇的小日子而满足。它和奶奶同是盛开在时光里的花朵,美好,可爱,至少是盛开在我的时光里最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