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一如伊,暮昏昏靡靡,一如伊,屏气叹息,踏破俗泥。喜你之疾,药石无医。别离颓记,后会无期……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布满皱纹的脸上,写尽沧桑,一双眼黯然无光,哀伤在其中缓缓流淌,一缕白丝从黑色的礼帽中溢出,她将那一缕捋回耳后,尽力掩饰岁月留下的印迹,拾起拐杖,锁上门,离开了。
她并不是要去出席某个场合,而是去看他——她的丈夫。
霏澈的雨沿着白杨树滴落在墓园里,她拄着拐,蹒跚地行走在墓园中,顺着羊肠小径,穿过林间空地,来到了他的墓前。他的墓,远离尘嚣,孤零零地卧在林荫里。风吹过墓两旁的白杨树娓娓作响。她缓缓地坐在坟前的草地上,紫色的礼裙凹散在她的身边,如同流苏一般柔和、温暖。
“老头子,我来看看你。”她望着碑上的照片,自言自语道。黑白色照片上的他,依旧是年轻的模样,微笑地看着她。她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小心翼翼地拂去岁月的尘埃,两滴浑浊的泪滴滴落在墓前的泥土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将双手扣在脸上,顺着眼角抚过,如同风穿过树林间一样,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拾起拐杖,端详着,那是她和他结婚时互赠的礼物,镌刻着鸳鸯和白头偕老的檀木拐杖。他曾笑着对她说愿和她拄着两根拐杖,漫步夕阳下,她听了,依偎在他的怀里,笑而不语,他离开后,她将那根属于他的,一并葬在了墓中。如今,墓内墓外的两根拐杖,诉说着一种难名的哀伤。
她别过头,一只手蒙在眼上,她不愿面对着他流泪。他曾向她许诺,不会让她流泪,而如今,而如今……也许,情殇就是一桩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你在里头。她默默念叨着。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也许徘徊的不是孔雀,而是爱,是爱在徘徊。她不愿再留在这儿,因为她不知又会有哪一抹悲伤促她流泪,她站起身,撑开伞放在墓碑旁,离开了。也许那伞遮不住他的墓,遮不住他给她留下的思念。遮不住她内心的忧伤。而她总觉得,那伞能遮住她对他的爱,使其免受风吹雨淋,免受岁月的变迁。
伞下放着一张字条:“你说,只有你眸温和倩影,怎能回忘,如今阴阳各为一方,独自惆怅。”
紫色的礼裙就缓缓拂过草地,拂过那根拐杖,拂过飘在空中的泪滴,徘徊在悠长、悠长的哀伤中。
走过十几年,路途漫漫,我来到你的身旁,诉一曲愁怅,叹一曲哀伤,春花为你作裳,冰冷的石碑闪着泪光,拾起旧照片,想起种种过往,夜色未央,你的笑容已泛黄。
几余载,几衷肠,不自觉,自难忘,锣声呛呛,难呛泪水两行,冰冷孤坟,无处话凄凉。
走出墓地,她回过头,默默凝望。
远方,依旧那人,那物,那感伤。
那株白杨……
那朵丁香……
徘徊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