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黄豆们被埋进了小花盆里,静静沉睡在泥土中。它在等待,等待一天可以冲破土壤,慢慢长大。
那天,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原同桌,背着书包,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那个种着黄豆的小花盆,搬到了教室靠窗的位子。“这样也好,按角度分析,这个地理位置还不错,我的黄豆可以沐浴阳光了。”我心想着,把花盆端端正正摆在了窗台上。新同桌皱着眉头瞅瞅我,又瞅瞅小花盆,问了句,“里面种了什么?”“你猜!”我做到坐位子上,开始整理抽屉。“青菜?”“你再猜!”“一种花?”我吐了吐舌头,哼起歌来:“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一抬头,发现前排的两位同志正肆无忌惮地鄙视我。
于是我们的故事开始了。同桌,前排的L和Y,还有我。
(二)
小花盆迎着早晨的阳光,豆子们终于感知到外界的温度,渐渐的,活力灌注了它们全身,它们伸伸胳膊踢踢腿,憋足劲儿,一发力,推开了厚重的土壤。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它们睁开眼,发现了另一个美丽的世界。
早上从食堂出来后,依旧空着肚子,回到教室,看见阳光洒在窗台上,小花盆上,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我歪着脑袋,从抽屉里翻出英语书,目光不禁意地扫到抽屉里的一块面包。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同桌,L的抽屉里也有。一定是Y。Y虽然是住宿生,但也常常请假回家住。她总会从家里带一些零食,来拯救我们三个饥饿的小鬼。我吃着Y送来的爱心早餐,戳戳她的背,说:“谢谢!”边吃,边一左一右的摇摆着身子。“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说。我愣了愣,等我反应过来,你早已转回身去,留给我一个用功做题的背影。
Y偶尔也住校,她住校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参加晚自习。她会趁这个时间用红笔在日记本上写着大片大片的日记。有时候她会与我分享她的日记,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把它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然后问:“有什么感想吗?”“有的!”我深思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说:“你为什么要用红笔写日记啊?”Y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拿走日记本,丢下句“再见!”转过身去,不再理我。
后来Y很少写日记了,取而代之的是做奥数题,她说她要考更好的学校,她说我一定要祝福她,我点点头。
L和Y都喜欢许嵩的歌,L会帮Y写歌词,也给过我一张,但后来又不知道被我放哪儿了。一天早上L说,她昨晚听《七号公园》听哭了,不知道她是太过伤感,还是纯心想整我们,她让我们比赛,看谁先哭,赢者奖红枣蛋糕一枚,对于我们这帮吃货来说,这诱惑不小。于是L使劲地挤眼泪,我和同桌却把脸埋在手臂里一个劲儿地笑。最后我们嘴里都塞着面包,Y和L还轻轻哼着许嵩的歌,而我又开始一左一右地摇摆着身子。
Y不难过了,我们都开心。
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些美好的瞬间,多希望傍晚的夕阳总是那么温暖。还有窗台的豆子,我们轮流着给它浇水,为了豆子能充分吸收,我们每次都只浇一点点水。L说长得最大的那棵是Y,因为Y总是向我们伸出援助之手,借我们文具,分我们零食,是我们的老大。同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L是长得最小的那棵,因为他最会捣蛋!”毫无疑问,同桌立马被L追着打。
L的确爱捣蛋。我刚搬到那儿上的第一节数学课,L借走了我的笔袋,等他还回来后,发现里面的笔全被五马分尸。我心痛地翻看着缺胳膊断腿的笔,他坏笑着说:“你的笔怎么这么好拆,你自己组装回去吧!”我真有种一口盐汽水喷死他的冲动,又无奈于讲台上的老师,只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课再收拾你!””
忘了下课之后有没有在对他大发雷霆,也忘了他有没有帮我把笔恢复原形,总之从那以后对他产生了高度警惕。
又是一节数学课,老师的普通话讲得非常标准,可偏偏把“肉丸子”念成了“肉娃子”于是L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发出一阵怪笑,模仿着:“嗯!‘肉娃子’!‘肉娃子’耶!”同桌捂着嘴没心没肺地笑,身子一抖一抖的,像个小老头儿。L终究被罚——抄语文书第一篇课文一遍,交给我检查。我,同桌,Y趴在一张桌子上,对照着课本一字一句地检查有没有漏抄。果然,他不负众望地漏抄一大片。
已经记不得L为什么要帮我修那只被我摔了N次的自动笔,却记得笔的笔杆上有一只兔子。也记不得《两小儿辩日》的第一句是什么,却依旧记得我们曾在早读课比谁读课文读得快,读得流利。好多事情都被遗忘了,我却拾起这么无关紧要的记忆,可回想起来又如此温暖。
(三)
豆子们紧紧的挨在一块儿,共享着少有的养分,它们依然在努力,努力向着阳光,向着远方伸张。它们越来越明白,想要不断长大,想要结出最美的果实,就必须分开,离开这个小花盆,可它们又怎么舍得呢?
豆子一天天地长大,同桌问我要不要把它们移到其他花盆里,这个花盆太小了养分不充足。我果断拒绝:“它们待在一块儿好好的,把它们分开你忍心吗?”
同桌是在几年前就认识的了,那时候我们一起在少年宫学作文。他坐在我旁边,给我看他刚画好的地图,我觉得很有意思,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爱上了观察地图。没想到多年之后我们又成了同桌,不过他不再画地图,而是和L一起画枪,画车,也画画梅兰竹菊,还有在上午最后一节课时画饼充饥。一直觉得这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同桌。他会在我考试考砸的时候,轻轻地安慰句“没事,下次加油。”一次,我只是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有些泪珠,他便关切地问:“你怎么哭了?”
(三)
阳光照耀着,自来水滋润着,豆子们的叶子变得越来越绿,最大的那棵已经退去了子叶。
同桌说的没错,小花盆很快就装不下它们了,真的要被分开了吗?
时间走得快了,篮球赛开始了。L也上了赛场。我们三个站在比分栏边给班级加油,也给L加油。我看见L因为场地有些湿而差点滑倒。同桌喊了声小心。看得出L是用尽了全身力量去拼搏的,Y拉着我说这个时候的L最帅了。由于两队实力悬殊,我们班还是输了。L的脸上,脖子上都是汗,我递给他餐巾纸,他摆摆手说不要,然后坐在场地边上的石凳子上一言不发。同桌干脆坐到了篮球场上,抱着篮球框架的杆子,低着头。
还以为离分别的日子还很久,可不知不觉间经历了好多最后一次,比如最后一次运动会,比如最后一次篮球赛,比如最后一次合唱比赛,还有最后一次课外活动。
那天,天阴。我们去大操场活动。大操场的下面正在造体艺楼,站在操场上,吊车从我们头顶上经过。我和Y趴在石栏上聊天,Y说这个暑假过后她就要离开这个小镇。看似那么遥远的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了,那么近,触手可及。L和同桌在一旁往下扔石子,比谁扔的远,L因为用力过度把石子扔到了下面工地的工棚上,“哐当”一声,旁边一个带蓝色帽子的工人被吓了一跳,用手指着我们,嘴巴在风中一张一合。我和Y急忙蹲下躲起来,L却趴在石栏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样的场景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遇见呢,还有我们说好的再见,何时才能再见呢。是不是下一次的再见,下一次的遇见只能在梦里。我们终究在路上走散,Y和同桌去了另一个城市,我和L被分在了不同的班。
豆子们都被移出了小花盆,被埋在了养分更充足的土壤里。别问我种的是什么,是青春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