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道德之路上愈行愈远,渐渐地忘了我们的初衷,把灵魂遗失在终年阴暗的角落……”
无意间翻到了初中时写的日记,发现了这句话,不禁在心里苦苦思索自己何以写出这样愤慨的句子,于是一些记忆的碎片浮出水面。
那时我读小学六年级,因为家离学校很远,所以住在爷爷家。交通局在建筑施工,工程队有一只毛色斑杂的大狗,它时常呆卧在草地上,一待就是大半天,所有人都说这只狗笨,木讷,然而我却觉得它灵性十足,只是太过沉默和忧郁。
我从小就是个爱心泛滥的孩子,小到人见人厌的昆虫,大到飞禽走兽,我都有一种莫名的情愫。看着那只骨瘦如柴的大狗,我觉得心酸,于是每天喂它一根火腿肠,顺便抚摸它瘦削的脊梁。一来二去,我们便熟了,每每放学回家,就能看见它孤单地等在大门口,待我走近,就欢快地奔过来扑到我身上。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日,它慵懒地卧在草地上晒太阳,我安静地坐在它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跑过来,一把扯住它竖立的耳朵,把它从睡梦中惊醒,它不满地瞥她一眼,甩甩头继续闭上眼睛。小孩愈发高兴了,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硬往它嘴里塞,它别过头去,小女孩又跟过去。我皱眉道:“当心你的手。”她自动过滤了我的话,继续她那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行为。如此反复了四五次,任是大狗脾气再好也耐不住了,它发出低哑的嘶声以警告,她不听,于是它的牙一口咬住了它整个的手,但立即便松开了,然后气愤地趴到我的身后。小女孩哇哇大哭起来,我冲过去察看她的手,皮都没破一点儿,便不耐烦地吼她:“要哭滚回家跟你爸妈哭去!”她哭声一滞,转身跑了。
半晌,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抱着他的宝贝女儿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对大狗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怒火“噌”地一下冲到了头顶,我再也忍不住了,质问他:“你女儿一点事都没有,凭什么打它?”他放过大狗,又转向我,厉声训斥起来。
他走后,我走过去抱住蜷缩在一角的大狗,感到无限的悲哀。它舔舔我的手,哀伤地望着我,我们彼此相对无言。
第二日,当我满怀期待地踏入大门时,没有看到它孤独的身影,然后在一条水泥路旁发现了它。它寂寞地躺着,毛发被灿烂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色,一动不动,宛如亘古不变的雕塑,那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却在为胜利的骑士高唱凯歌。
瞬间,我所有的思维都被抽离了大脑,下意识地走过去,去抚摸它的嘴巴,它的头,它的脊梁,它的尾。默默地流了了眼泪。它已由一个鲜活的生命变作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突然,一双戴着手套的手伸过来,扯住它的尾巴将它拖走,手的主人说道:“一只死狗有什么好摸的,这只狗昨天咬人家的宝贝女儿,活该被弄死。”
看着它远去的身影,我蹲在地上无法自已地抽泣起来,既为它的死,也为人类的悲哀。何时起,人类丢失了灵魂的尺度,如此无耻恣意地剥夺其它生命存在的权力,却从不为自己丑恶的行为感到愧疚,反而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人类不是万物的主宰,在博大的宇宙中,我们只是自然衍生出的一个卑小的生命体。我们拥有思想,拥有感情,拥有制造工具的能力,所以我们更应该向善向美,保护弱小的生命,而不是倚仗自己超出其它生命的力量颐指气使,恣意妄为。我们纵不能做到感怀万物,博爱苍生,却也应该恪尽己任,遵循天道。可如今……我们灵魂的尺度在哪里呢?是在我们由低等猿人进化衍变成为高级的人类的漫长岁月中被渐渐遗忘并丢失了吗?
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对狂妄霸道之徒深感厌恶,对恃强凌弱者嗤之以鼻,但我们从不会意识到我们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比如,无辜地残害一只狗,平白地折断一支花。因为错的永远是他人,对的永远是自己。
简评:尽管诸如此类人类虐待其它生命的现象我们司空见惯了,但看到这篇文章,它仍然给我们极大的震憾。是的,在我们有些人的意念里,一条狗(还不是宠物狗)竟敢冒犯人的尊严,那怎么了得?于是必除之而后快,因为我们人类的尊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可是我们没有人反过来想,更多的时候是人类在冒犯其它生命的尊严,因为我们处在生物链的顶端,谁能奈我何?我无法想象,假如世界上有一种生物比人类更加智慧,也像我们对待其它生命一样对待我们,人类的世界是一个怎样的景况?我非常赞成作者文后的批判,我们应该多一点对所有生命的敬畏意识,保有灵魂深处的道德尺度,也就是尊重生命的底线,和这个世界上的万物和谐相处,得益最大的绝对还是我们人类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