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绮丽,终归为白——读《张爱玲文集》有感
二三十年代的老上海,华美得有些失真。金壁辉煌照亮了半边天,酒馆歌厅,戏院剧场里的柔柔歌声缭绕在空中,热闹非凡。目光所及处,尽是华美而绮丽的大红大紫。她喜欢这样的颜色——耀眼绚丽,给人以暖意。但是在这华美中,有着止不住的妖冶,就像希腊传说中九头女巫的眼睛,看上一眼便登时毙命;也多么像世间一种名为“情”的东西,紧紧包围她,叫她逃脱不了。
十六岁那年,张爱玲乘夜私逃,离开了父亲和继母的公馆,离开了充满大烟味道的小房间,牌桌上永不停歇的赌局和“上流社会”的种种秘辛,逃离出那个令人窒息的雷峰塔。她传奇式的一生,从这里开始,却在不知名的地方独自结束,仿佛昙花来到这世间走一遭,仅为了那一瞬的芳华灿烂,之后便兀自凋零在风中,只留下几片花瓣的余香,以及人们无尽的叹惋。
是她的幸抑或不幸呢?那样的有才气、孤高的品性,过早地成名,以及——踏入一场名为“爱情”的赌局。
只可惜,她赌得满盘皆输,倾家荡产,只好“自将萎谢”了。
她的作品,鲜少有结局美满的,文章从头至尾,总深深渗入一种无奈的哀伤和怨毒。《金锁记》最是其中代表。文中的七巧,穿戴着金银珠饰,瘦削而刻毒,她腕上的金镯子,像一个金枷锁,困住了她一生,让她疯狂——她转而又将这枷锁高高举起,重重砸向别人。她的眼神、话语中竟都淬着满满的恨意。可是,没有爱,哪来的恨?她爱得癫狂,也恨得淋漓尽致,她似水,柔情万千,又如火,烈焰炽热。
如果用花来形容张爱玲小说中的女子,七巧便是那怨毒美艳的罂粟;赛姆生太太则是妖而无格的牡丹;薇龙似是沾染尘埃的白莲;流苏恰如无可依附的藤蔓。她们一个个,都在这红尘俗世中摸爬滚打,无非是为了那一场“爱情”的赌局,她们小心翼翼地估量彼此价值,判断成功的可能性,待到她们以为时机成熟了,就义无反顾地掷上所有筹码,飞蛾扑火般决绝荒唐地投进了赌局中。
张爱玲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在感情中全心投入,只愿从此“岁月静好”,却终于所托非人,落得个良辰空对,好景错付。执念太深,她在与胡兰成决裂后,还寄去一张支票,是《太太万岁》的稿酬。她曾经是那般有名气,有才气,可如同流星划过般,她终是在寂廖中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段,就连去世后尸体也几天之后才被发现在自家浴缸中。我很难把这里的张爱玲和年轻时的她联系到一起,那个微抬着下巴,眼神中带着点淡漠、倨傲的穿着鲜艳旗袍的女子,终是消失了,消失在繁华而冷漠的大上海,所有曾经艳丽的华美的红和紫,终究归为了无穷无尽的白。
归为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