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行走于湘西某一深山,去踏访山谷幽静,也要寻一寻传说中古老神奇的苗寨。
天纯净得一尘不染,是天国神府的绢布。云儿悠闲地飘荡,卷成松松软软的棉花糖,甜了我心。身处山中,左顾是山外青山,右盼是绿野阡陌,我们已然被层层叠叠、连绵涌动的绿浪所包围,像掉进了绿色的颜料盒,绿得烂漫,绿得透彻心扉!远近高低,树木枝缠藤绕,有的是绿油油的深色调,犹如大海的波浪,一层一层,直向山顶推去。也有的是浅绿,像一群浅青色的蜻蜓张着翅膀缀满树梢,似乎一不小心就要一下子飞走。脚下盘旋曲折的石径,也印满苔痕,点点鲜绿,不一会儿深深浅浅的脚印,伸向半山腰。进山愈深,身心愈静,感觉了无杂尘,不禁想起一副对联“到此已无尘半点,上来更有碧千寻”。在这幽静去处,最开心的就是鸟儿和知了了,嚷个不停,让人非得注意它,果然,我看见了那只大大的蝉,翳在叶间,鼓起腹部唱得起劲。尘俗之外,还有一些隐士,小松鼠们隐居在杉树上,有时在小溪边能碰到几只,抬头才想仔细看,它已倏忽无踪迹,只留下晃动的绿叶。
这儿的一切都是那么*,草可以随意疯长,鸟儿可以随性乱叫,我也忍不住高喊了一声,一种快活畅意的滋味溢满心头,一抹盛夏住进了心中。
渡过蚩尤潭,走过小溪,来到苗寨。石头垒成了小屋,沿着山势高低错落,黛瓦灰墙上蓬草摇曳。走进一间屋舍,高低不平的泥地中心埋着朱砂,埋着苗家人虔诚的祝愿。整个屋子都很暗,挥散不去发霉的味道,灰蒙蒙的布帘的后面是简陋的木头床,五六个孩子只能挤一张,隐约可以看到一件欲飞出来的破旧的小儿衣,一只脏兮兮的童鞋。另一边的老人床,更是灰暗。屋子里没有电器,只摆满了瓶瓶罐罐的各种苗族特效药酒,散发着幽幽的原汁原味的酒香、药香。村里只有小商铺里有台老式电视机,伸着长长的天线,终日模糊不清地放着与他们不相干的外面的世界。
山路上漫步着鸡鸭羊牛,路中间站着几个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手中缠绕着模糊的挂件,高声唱着山歌,男孩儿脸黝黑黝黑的,穿着已经洗得变了形的牛仔裤,上身宽大的衬衫,漫着好几滴黄斑。没有矫揉做作,没有不好意思,他们站在山路上,身子后仰,一只手托着腰部,豪放的山歌从瘦弱的胸腔蹦出,苗语婉转,我们没有听懂,但是没有关系,他们唱给大山听,唱给白云听,唱给自己听。我由衷地赞叹、鼓掌,他们笑了,像山涧旁的野花一样灿烂。
当我们一个个走过,一个小男孩儿拿出那个吊坠,举至我面前,眯着眼睛看着我,“姐姐,买一个吧,很好看的!”“对不起啊,我……不太需要”我窘迫地笑了笑。“那你能不能给我一块钱?”他有些局促又很渴望地注视着我,“就一块钱——”我掏出一块钱,递与他,他感激地笑了。另一个男孩有些渴望又有些羞涩地说:“能不能也给我一块?”我翻找出一块钱,他也高兴了。我很想知道他们要钱干什么,我四望周围,除了一点零星的农作物,就是望也望不穿的深山。看不到店铺、商品,没有花花绿绿的糖果,没有新奇可爱的玩具。学校应该是有的吧?可是,我看不到。只有一样望着游客,唱着山歌,渴望着一点点收入的小小孩。同行的人本地人说,他们只上一点学,等在深山里长得再大一点,也可以背起行囊,加入务工的大军。望着他们满足的眼神,小小的背影,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一种深秋的忧伤,大概是可怜他们走不出这深山,只能以天地为舞台吧。行走深山,我心中有一个比盛夏还盛夏的盛夏,也有一个比深秋还要深秋的深秋。
深山中,一种舒畅与忧愁的滋味交织在一起,爬满了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