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爷一生中最喜欢的就是龙。
或许是因为他姓龙又属龙的原因,他对于龙这种神物一直独有情钟。家里面堆满了关于龙的书籍画册,就连去买糖画也要花个龙。画个龙了嘛,又舍不得吃掉,插在瓦盆里当摆设,没过几天就爬满了虫子,龙爷又只好丢掉。
别看龙爷这么喜欢龙,他喜欢的只是中国龙。对于西方的龙,他可一点也不在意。他常常念叨:“龙头似驼,眼似鬼,耳似牛,角似鹿,顶似蛇,腹似蜃,鳞似鲤,抓似鹰,掌似虎......龙乃万物之精华也。”当他看到女儿游戏卡牌上的所谓“黑翼火焰恶龙”时,他啧啧连声。
龙爷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年的腊月二十九,他都会提起毛笔,在通红的宣纸上书写对联。对联里面总是少不了“龙”这个字。
龙爷女儿结婚了,对方是一个充满文艺气质的读书人士。龙爷高兴坏了,亲手画了一幅水墨画《二龙戏珠》,在左下角一本正经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端午节是龙爷最喜欢的节日。热热闹闹的江边,龙爷兴奋地报名参加划龙舟。“嘿呦!嘿呦!”龙爷满头大汗,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成绩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坐上龙了!”龙爷对女儿说。
龙爷四十七岁那年,龙爷女儿的孩子就出生了,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可爱的女孩子。龙爷高兴坏了,当天夜里在台灯下翻字典,思量了许久,终于给孩子定下名字——玲珑。“玲珑小巧,多好的名字!”龙爷道。见女儿和女婿同意,他偷偷地笑了:玲珑,玲“龙”......
玲珑逐渐长大,也逐渐知晓了自己的外公平生所挚爱的便是龙了。于是她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啃书,记下了龙的故事,手舞足蹈地向龙爷讲述。龙爷听着,就像是喝了蜜一样欣喜。他抱住玲珑,胡子渣扎得小玲珑吱儿喳乱叫。
又是一年春节,龙爷不知道从哪里买回一堆红纸,提起剪刀咔擦咔擦,一条威风凛凛的龙栩栩如生。玲珑见了,也依葫芦画瓢地咔擦咔擦,结果不小心戳破了手指,血珠滴落,玲珑急忙含入嘴里,舌尖轻舔伤口。龙爷见了,心疼地给玲珑贴上创可贴,喊她去休息,还叫女儿给玲珑熬玲珑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
龙爷看了看花白的墙,低头沉思了少许,便喊女婿去买颜料。颜料买了回来,龙爷用刷子在墙上涂抹,不一会儿,飞龙升天的场景生动形象。玲珑拍手称赞说外公厉害,龙爷摸着胡须,哈哈大笑。
玲珑回城里读小学,女儿想把龙爷截取城里住,被龙爷一口回绝。“城里有什么好的?”龙爷很是不解。“这里有我熟悉的一切,龙就在这里。”他指指墙上的飞龙,指指相框里的水墨画,指指书架上的书,指指床头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我喜欢这里。”女儿只得放弃。玲珑在一旁有些发愣,口直心快地评价龙爷道:“外公,你就是个龙痴,糊涂了。”龙爷脸色有些难看,他摆摆手,长长地叹息。
就这么过去了几年,玲珑越发的成熟,但对于龙爷来讲,他和玲珑、女儿和女婿之间的隔阂却加深了不少。
玲珑十三岁那年春节,一家四口去游乐园玩耍。龙爷陪着玲珑乘坐过山车,面对着陌生却熟悉的外孙女,龙爷不知道说些什么。玲珑戴上了一副细脚黑框圆眼镜,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脸长得越加相似于她的父亲,只有那一双漆黑犀利的眼镜像她的妈妈。
“阿珑......”龙爷叫她。玲珑没有理会,只顾着眯着双眼等待排队。
龙爷叹了口气,默默地掏出一颗奶糖,捏捏玲珑的脸蛋:“阿珑,吃糖。”玲珑不耐烦地推开龙爷的手,语气冷淡:“我不要。”
龙爷有些尴尬,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自己嘴巴,故意咂咂嘴:“嗯,真香!”他偷偷观察玲珑脸色,玲珑却一直是冷着那副脸不说话。
终于上了过山车,龙爷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他大叫道:“龙!飞龙升天了!惹得玲珑白眼连连,她冷嘲热讽:“外公,你别在那龙不龙的,像个傻瓜一样,丢死人。”龙爷乖乖闭上了嘴,眼里满满的都是失落。
又是几年光阴,玲珑上了初三,学习压力大,又叫父母陪着她,三口人春节都没有回来看龙爷。龙爷含含糊糊地说着没关系,看着空荡荡的的家,心里很不是滋味。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对于龙爷来讲和春节一样重要。这一天,龙爷早早地爬起来,一个人跑到镇子口看舞大龙,他老了,舞不动了,就看镇上那些年轻的小伙子舞龙。出乎意料,舞龙的人只有两三个,白胡子花花的,蹒跚着步伐歪歪扭扭,龙就想蛇一样扭来扭去,毫无精神。
龙爷自感没趣,慢吞吞地回到家里。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龙,视线逐渐模糊。隐隐似乎听见了呼啸的龙鸣,眼前的龙似乎活了过来,腾云驾雾,金眼中是高傲的神色。
龙爷大喜,他的身子渐渐变轻,飘离了床,他的眼里满含热泪却没有滴下,他的内心被喜悦充斥,他迫不及待地离去,迎向他心目中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