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晚春,我送奶奶到火车站,看到奶奶上了火车,便与她挥手作别,转身离开。分别的次数多了,分别也就变得寻常,可这次,却给了我难以忘怀的记忆。
温暖的阳光洒在万物之上,和煦的微风,拂过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们的衣袂,在我与奶奶分别,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万物都停止了运动。只见眼前的这位阿姨,披散的长发随风飘起,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光,在阳光下,与风共舞。卡其色的风衣,紧身的九分牛仔裤,使她的身子看起来越发得弱小。她纤细的双手,拨开重重又密密的人群,向已经流动的火车跑去,右手不断地挥舞着,似在告别。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上,窗户打开了,探出一张胖乎乎的小脸。小脸上满是泪水。男孩小小的手伸出车窗,使劲的招着,与阿姨的手遥相辉映。一阵大风刮了过来,她与他的头发都被风吹起。“妈妈,再见!”小孩高声呼喊着。风太大,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依然遮不住男孩的声音。
“呜——呜”随着火车的鸣笛,火车也悠悠地向远方驶去。阿姨也跟着火车跑着,她的脚步不断放慢,终于怎么也走不动了,她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抱着双膝,将脸埋在了双臂之中,一动不动。卡其色的风衣环包着她。我猜想,她一定是男孩的母亲,这是一场母与子的别离。
看着阿姨别离的悲伤,我也想念家中的母亲了。
我的母亲,她那过肩长发总是松松垮垮的捆绑在后。一件衬衫,一条黑色九分高脚裤,一双黑色坡跟鞋,无声中向人诉说着她的职业。母亲的单位离家很远,她很少回家。儿时的我,总是见不到母亲,只知道她很忙,我要学会自立,学会懂事……就算夜里怕黑,哭了,也只能自己擦擦眼泪,擦累了,便睡着了。那时,母亲给我的印象只有一个忙碌的背影,我甚至从未觉得有过母爱。
那天,我发烧了,头很晕,很沉。那晚,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母亲就在我的身边,陪我玩,陪我笑,陪我做了很多事。第二天睁开眼,发现她竟然真就在我床边,以手为枕,就那样趴着睡着了。我细细地看着母亲的头发。母亲黑色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黑白交相辉映,白色更显刺眼。她一向白色的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起,衣袖的角又一点点脏,看得出她昨晚不曾洗澡。我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这似乎是我近几年来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母亲。我正准备将额头上的毛巾拿走放到床头柜上,刚动了一下,母亲便睁开了眼,看到我醒了,便将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问我:“怎么样?好点了吗?”我点了点头,望向母亲,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母亲见我点头,就松了一口气,“我再去给你煮碗姜汤。”未及我回答,她便向厨房走去。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以前所有的一切责备都在此刻得到了消弥。我弯了弯胳膊,拭去了眼角的泪。
再睁开眼睛,眼前的阿姨扶着身旁的栏杆,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她抬手擦了擦脸,慢慢的,消失在人海之中……
我的泪又来了,我抹去了泪,转身离开。
世上的母子,大约为生计总在别离中。儿时儿子盼母归;大时母亲盼儿归。但再怎么分离,割不断的是那段血浓于水的母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