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嫩的新绿在和煦的春风和清脆的鸟鸣声中,与晨雾一起欢欣地爬上枝头。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射向地面,投下一个个斑驳的光影。阿陶的院子到处是盛开的野花,星星疏疏,或白或黄,夹杂在疯长的野草中,像是疏于打理,久无人居住似的。当然,这院子是有人住的,因为阿陶正疏懒地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
我和我娘一大早去背柴,回来时阿陶竟才起床。他伸着懒腰微笑着向我们打招呼。他这人随和得很,和谁都不生疏。但娘撇了撇嘴,没理他,径直回家去了。我跟在娘后面,偶尔回头看一下,望见阿陶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门前的野花野草。“那本该是多好的一片菜地啊!”娘常用愤愤的眼光投向阿陶疏于打理的院子,连带瞪一眼衣着还算干净却穿得有些窝囊的阿陶。家里稍整一点的地,都让娘种上了庄稼,平日里吃的菜都来自屋前屋后的小菜园。娘还仔仔细细地给那点零星可怜的菜地围上了篱笆,生怕谁把菜偷了去。再看看阿陶家,整个院子就稀稀拉拉竖着几根短篱笆,不为防什么,只是标个地界。
阿陶不仅不种菜,也仿佛懒得种庄稼似的,地虽平整庄稼却疏得很,不似别家种得密密麻麻的。他说要给庄稼休养生息的空间。他把庄稼当孩子养哩。
阿陶的邻居李奶奶膝下无子,日子不宽裕,倒也安稳,于是便时常给阿陶送点蔬菜之类的东西。阿陶也不忸怩,常大大方方地接受,时常给李奶奶挑挑水,浇浇菜什么的,俨然是她的半个儿子。但娘又看不惯了,常当面或背地里说阿陶长这么大个人,却不干活,还吃老人家的。我扯着娘的袖子说:“他会写诗哩,他给李奶奶读诗的。”娘猛地抽走袖子:“诗?诗能当饭吃还是煮粥喝?去,割草去!”
我撅着嘴走开,看见阿陶正坐在花草地里摇头晃脑地读书:“春有微雨,夏有骄阳,秋有落叶,冬有细雪……”他抬头看见我,冲我熟稔一笑,他身边的野花也仿佛咧开了嘴笑着。李奶奶带着菜自院门进来,嘴里叨叨着要把阿陶的院子改成菜园子。阿陶的读书声愈发响了,他近乎夸张地摇着头,嘴角一丝笑意,带着几分顽皮,几分得意。
我隔着几根细篱笆望着阿陶熟悉的笑,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疏离感。我想我从来都没有跨过那几根篱笆。恐怕没人跨过去过。